《聊聊我屌丝逆袭路上拱过的那些白菜们》
第57节作者:
安木昂嗨皮 女儿的出世,改变了我一生的态度。我感觉,我比过去更快乐,同时也更悲观了。我每时每刻都意识到那种快乐,但也时刻感到悲哀。那悲哀就是: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同女儿一起活到最后了。因为女儿的出世,我开始贪生怕死了。那是一种无望的快乐。这世界,当初并没因为有了她而发生任何改变,同样,将来也不会因为她失去父亲而有任何改变。晚上,她在我和可加中间睡,我们三个人常常睡成“工”字形。她那双溜光水滑的小脚一般总是抵在我的腰上,那双小脚丫儿总是令人发笑,后来“百日”那天我们将它们印在一块带油泥的木板上了。当她坐在我怀里,那么陌生地看着我,要看很久,那陌生的目光让我受不了,因为她不知道我就是她最亲近的人。随便听她出一点点声响,我的心都会动。我感觉像在呼唤我。她脖子还有点挺不直呢,审视人的时候要仰起小脸,微微眯上眼睛,看你好一会儿才看见你,才对你笑。看得你心直发慌,生怕她认不出。她随便得个东西就专心致志地玩起来,特别是她自己的红尿布,有时也撕纸和我的书。我想,事实上人真应该像她,天天有所得,天天有进步。长牙,说话,然后渐渐发现每一个奇怪的事物,而不是一天到晚围着麻将桌,天天穷胡。
天暖了,我抱着女儿出去晒太阳。她在我怀里就像一只小鸟一样,又轻又软。我真喜欢闻她的乳香味儿。
韩若东和乔其来信说,一定要给他们寄两张沙浣的照片。我们寄了。此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音讯。给他们写信过去,信很快退回来,说“查无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1989年夏初,我们收到一封韩若东发自四川成都的信。那封信一打开,就吓我们一跳,因为里面信的内容过于肃穆,猛地一看,以为是治丧的信函。其实也是报告死人的消息,我感到异常震惊:
老沙岗啊:
海子死啦!
还记得海子吗?就是北京写“幸福”写得最好的那个人。
他在3月份就死了,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可是我们到今天才知道。
这封信的后面附了海子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给这首诗加了黑框。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的死,给我冲击也是巨大的,甚至直到今天,我也仍然不能从他这一死亡的巨大阴影里面行走出来。他为后来的“诗人之死现象”展开了一个令人痛心的序曲。
一连几天,我都湿漉漉地浸泡在海子的诗歌里面,无以自拔。“泉水白白流淌/花朵为谁开放/是这美丽负伤的麦子/吐着芳香/站在山岗上……”“麦地/别人看见你/觉得你温暖,美丽/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被你灼伤/我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生存无须洞察/大地自己呈现/用幸福也用痛苦……”
上课的时候,我无法正常讲课,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将这些诗读给学生们听。系主任只好找我谈话了。
回到家里,可加一边做饭,一边也用一种目光看我,说:“孩子哭了,你就不能哄哄吗?”
可是把沙浣哄好了,我自己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
接着,就发生了张民事件。这个事件也成为我一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
张民是我教的那个班上个性最强,最富有才气,也是家境最贫寒的一个学生。他来自广西壮族自治区一个叫玉林的贫困山区,据他本人说那里离风景名城桂林很近,而且风景也比桂林更加出神入化,只是太偏僻,没有人往那里去。张民说,山区百姓的生活已经贫困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爷爷已经三十多年没有下山了,他那些叔公平时喝酒没有菜,就用盐水炒山上的石子儿,喝口酒,含一块石子儿。可以想见张民最初入学时的艰难,他是那一带学校里的小状元。
张民在班上一直享受一等助学金,每月二十四元。过去在我们刚入学的时候,这些钱如果省吃俭用,还是勉强可以对付过去的。可是这几年,物价突然就升了起来,张民的求学生涯便显得日益艰难了。我和可加在宿舍开伙那段时间,经常让张明到家里来吃饭,他也不太推辞。
张民在很多方面都很像刚入学时的韩若东,他们的黑瘦和孤僻,固执和诗意,都如出一辙。张民也写诗,据他自己说,就因为崇拜和向往韩若东,他才报考蓝大的。但他想不到还不等自己入学,韩若东就离开了。我手里没有韩若东单独的照片,只有班上的合影。张民也要了一张去,仔细端详韩若东隐蔽在群像中那张脸。“这张脸,即使在阳光下也还是阴的。”张民说。他说的有理。
张民写的诗歌比当年的韩若东更富于现代气息。他弹得一手好吉他,自己还能作词谱曲,常常在学校班里大小晚会上自弹自唱。大二下半学期,他自己作词作曲并且演唱的那首《周末去了女生宿舍》,在校园民谣最兴盛那会儿,曾在省内外许多大专院校当中传唱,张民也因此有了大大小小的名气。
日期:2016-07-08 15:07:55
有一天,系主任突然找到我,说:
“你们班张民在外面卖唱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知道一些,也是听说。”
“系里研究了,觉得影响不好。他毕竟是在校学生,所以系里请你做张民同学的工作,让他不要再唱了。”
我认为这件事没系主任说的那么难听。
“那怎么能叫‘卖唱’呢?”
“不叫‘卖唱’叫什么?他在青泥洼桥的地下室里唱歌,还向过路人收钱。”
我还真想不出那应该叫什么。总之“卖唱”的叫法让人听了不舒服。
那天下午没课,我去了中山路的地下通道,据说张民每天下午就在那个地方演唱。刚从通道的楼梯走下来,我就听见空旷的地下室里传来悦耳而凄凉的歌声:
……
无论你怎样恐惧怎样慌张
你仍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完你这生的沧桑
无论你身价怎么渺小通货怎么膨胀
你仍要东瞧西看生怕脱离了轨道迷失了方向
……
不用走过去,我就知道那是张民的声音。老实说,他真找了个好地方。这地下通道里因为拢音,实在是最好的演唱场所,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国外那些流浪艺人都愿意选地铁站做舞台。因为入秋了,冷风从通道的北口吹过来,使那歌声增加了迷人的凄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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