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我屌丝逆袭路上拱过的那些白菜们》
第49节

作者: 安木昂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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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呢?”乔其充满希望地瞧着他,整个晚上她就用这种眼神看他。“叫你读,就读一首呗。”

  “不,真不记得了。”
  乔其很失望。我们也都有同样的感觉。韩若东低下头,两只手摆弄着夹克衫前襟的那条拉链,拉上来,拉下去。拉上来再拉下去。他越是不停地拉那件夹克,便越让人注意到那件衣服的寒酸,还有背心上的洞眼。他自己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个。老师有些下不来台,笑笑说:“不读就不读吧,大概他觉得没有气氛。”
  “不是气氛的问题,”坐在老师身边的蒋运满突然冒出一句,他一直沉默不语,现在开始说话了。“这跟气氛无关。是因为时代,现在根本不需要诗歌,这不是一个需要诗歌的时代。”
  “你认为需要什么?”韩若东微微抬起头,翻着白眼,突然这样顶了蒋运满一句,“美元吗?”与此同时,他的两只手停止在夹克衫的拉锁上,好像遇到阻塞拉不动了。给我们感觉,韩若东说这话时情绪过于激动,因而连声音听上去也有些颤抖。

  “可以这么说,我们需要美元,非常需要。”
  蒋运满平静地重复道。后来,整个晚上他都用那种平静的调子说话,大概因为他个子高,他说话时都是那种俯视的样子。但他不激动,一点也不。他是属于没有痛感的那种人,没什么事情会让他疼,一点也不疼。他的嘴唇很薄,方正,而且有棱有角,讲起话来不急不慌。在我们眼里,他是个新形象。这种形象后来多起来了,但当时十分罕见。他对什么都笑笑,没什么值得忧虑和激动的。
  “实际的情况是这样,”乔老师大概感觉话题有点僵,岔开说,“不是这个时代不需要诗歌,而是这个时代缺少诗意。当诗歌不能成为或反映一种生活态度时,这个时代就是远离诗歌的,就是没有诗意的。”
  “老师不觉得这样的时代很可怕吗?”韩若东问。
  “未必可怕。中国并不是一个缺少诗歌和诗意的国度,只是因为某个时期诗意过盛,伤害了诗歌的胃口。”
  “你是指‘文丨革丨’?”
  “是‘文丨革丨’。”
  “但那不是诗意过盛,甚至可以说恰恰相反,是因为诗意贫乏,那是一个毫无诗意的时代。”韩若东这样说的时候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白。
  “这是诗歌的概念问题,什么是诗歌?”老师看了看韩若东,接着说。他似乎有点不快,他说下面那些话的时候显得十分严肃,而且眼睛也不再看韩若东,好像不值得跟他辩驳,或者是不耐烦看他苍白的脸色。“任何意义上的诗意都是浪漫主义的东西。整个‘文丨革丨’就是一场全民族的浪漫主义运动。从这个意义上说,‘文丨革丨’就是一场诗歌主义运动。伤了胃口以后,人们发现自己再也不需要诗歌了。现在人们需要过好日子。人们发现,只有诗歌,没有粮食的日子是没法过了。”最后老师得出结论,“可以说,中国在相当长一个时期里将不再需要诗歌,甚至可能不再需要文学。”

  日期:2016-07-08 14:51:38
  韩若东听到这里,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惨白,额头上也渗出大颗大颗汗珠。他浑身软弱得像一块白布,贴靠在客厅的那面墙上。室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紧张起来,大家谁都不再说话,但也都不看韩若东的脸,除了乔其。韩若东仍旧低头摆弄它那件夹克衫的拉锁,拉锁已经退到衣襟的最底部了,现在他是敞胸露怀,现出背心下面那根扎得很紧,但已经破旧不堪的黑色腰带。那个拉锁是坏掉了,他努力想将它再重新拉上来,可是他拉不上来。他紧紧地咬着腮帮子,用力往上拉,像被一个死结给套住了。这真让人难过,乔其眼睛红起来,我感觉她马上就要哭了。突然,韩若东放弃了,不再拉那个倒霉的拉锁,他抬起头,挺直腰身看了看大家,呼出一口长气。我知道他是要说什么了,我对他发表演说之前的状态非常了解。他果然壮怀激烈地发表了一通演说,语速极快,但多少有点语无伦次。他演说的主题无外乎又是文学对于人生的意义,以及我们这个文化古国自“五四”之后,真正意义上的文学生活不是太过,而是根本不够。“不再需要诗歌,就是不再需要思想,从而完全放弃了思考。一个放弃思考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民族。正如一个放弃思考的人,是没有前途的人一样。再有钱也没用。美国就是一个典型的不再思考的民族,只知道快乐和发财。我们越来越缺少信仰,就是因为我们越来越远离文学,越来越没有诗意……”韩若东突然讲不下去了,嗓子里好像有了东西,噎住了。他木然地又站了一会儿,腾地坐下去。

  乔其站起来:
  “若东,你没事而吧?”
  “没事儿,我想喝杯水。”
  师母给他端来一杯水,他很快就喝干了。乔其问他还要吗,他说不要了。
  “他太激动了。”蒋运满慢慢站起来,微笑着开始说话。“现在谈需要不需要文学,太可笑。”他环视我们在座的每个人,说出的每个字里仿佛都带着笑意,“这不像是人间的学问,太抽象,太空灵。这简直是哲学,简直像在探讨生死问题。听说现在学校里非常流行哈姆雷特那个问题:‘活,还是不活?’对,它一直就是个问题。但问题是,这个问题值不值得用几百年的时间来探讨?而且探讨到今天探讨明白了吗?又有谁真正得出结论应该活,还是不应该活?谁能确切地告诉我们?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特别是在今天,在眼下,它还有那么重要吗?不,它已经不重要了,这个问题应该留给那些死去的和尚未出生的人去探讨,如果他们还有探讨的能力和兴趣的话。“蒋运满说到这里笑出了声儿,只有他自己笑。接着他突然放大了声音说:”我们还活着的,现在还活着的每个人,特别是还能意识到自己活着的每一个中国人,当前最急切需要搞明白的不是‘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而是‘How to be?’和‘Where to be?’以及‘What to be?’是怎么活,在哪儿活?和活成什么的问题。“说到这里,姓蒋的停下来,仍然看着我们每一个人,同时不住地点着头,好像在说”这就是我要说的意思“。

  韩若东突然又想站起来,可是蒋运满伸出一只手,压住他。
  “你先等等,大诗人,你先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
  韩若东又坐回到墙边去,他喘得厉害。我隔着几个人坐在这边,都听见他的喘息声了。我骤然紧张起来。我看着乔其,她眼睛紧盯着韩若东。
  蒋运满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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