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慕容懿毕业前回家省亲那次，母亲也不知道舒月到底是怎么了。她试探着对儿子提起舒月结婚的事情，以为是儿子伤了舒月的心，自己才失去了这样一个好儿媳妇的。可是看到儿子那疯狂的样子，母亲就知道这事不对了！她也就只有死死地拽住儿子，因为舒月既然已经嫁夫找主，咱就不能够再打扰人家的清净了。可是她哪里拽得住啊？儿子晕厥在舒月的门前的时候，母亲吓坏了，生怕人高马大的儿子找人打架。舒月那时候刚刚生了孩子，舒月的丈夫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啊，把人打坏了可怎么办啊？

　　等到儿子在舒月的房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掉头回家的时候。母亲悬着的心才终于放到肚子里。不过马上，就又开始疼了！
　　儿子那天再也不许她提舒月两个字，第二天就回了北京。自己一肚子的话都没有说。谁知道。，这样一拖，就是十来年啊！
　　慕容懿后来知道，其实这一切与母亲，与爷爷无关。他们为自己的打算，是没有错的。错只错在，自己不是一个可以称作爷们儿的真男人！

　　日期：2016-05-02 15:46
　　第七十五章　空想芳馨 6
　　慕容懿是从母亲的言语里，重又捡起对于舒月行为的怀疑的。九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努力地回避想关于年轻的岁月，那些岁月包括与舒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时候的日子，包括自己离家漂流对舒月日思夜想的时刻，也包括，在深圳没命地奋斗以使自己的身体疲劳不去想舒月的日夜……虽然，再怎么累，也很难忘记她。
　　可是时间，如人们所说，可能真的可以帮人们忘却一些东西。现在的慕容懿，有着自己的公司，有着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贤惠的妻子，并且可以孝养自己的母亲。并且他向母亲敬上了本该给父亲，甚至爷爷奶奶的所有的孝心。他本来是满足的了。

　　也应该满足了。
　　人不能总是抓住过去不放，抓住过去不肯放手的人，就没有办法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忘却，至少不再频繁想起的时候，母亲突然又提起了舒月。
　　舒月……那是他年轻的日子，青春的时光，欢乐的支点，痛苦的根源啊！
　　母亲忽然她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反胃。看了医生，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说法，只是说静养，注意饮食和清心。他以为母亲是难过，因为父亲和爷爷的祭日期间，母亲的心情总是不大好。人都已经去了那么多年，在爱他们的人心里，其实他们是仍然在的。当一个人仍然在你心里而你不能伸手拉住他们，不能够与他们交谈，不能够感到他们的呼吸……这种记忆，就会折磨生者的心。
　　慕容懿特地叮嘱妻子唐菡，要尽量引老人开心。
　　那几天无论多晚，他都尽量回家。那天他回家已经十点半了，他轻轻地推开母亲卧室的门。母亲躺在那里。床头的灯开着，光洒在母亲的脸上，闭着眼睛。他隐约地看到母亲的眼角，有一片晶莹的光。母亲在床上轻轻地转身，面朝里。他知道母亲没有睡着，心情沉重地走到母亲床边。慕容懿俯身，跪了下来。
　　“妈！你一定有什么心事，儿子不孝，你才不肯对儿子说！”
　　母亲长叹一声，声音里便有了抽泣。
　　他抓住母亲的手，眼泪也流了下来。这个一直铁骨铮铮的汉子，在母亲面前，突然变回了那个孩子——那个少年丧父，从十六七岁就离开家的慕容懿，他本该有太多的泪在母亲怀里流啊！
　　母亲撩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翻身要起来。慕容懿赶紧扶住母亲的背，让母亲靠在床头上。
　　母亲看着儿子，看着儿子阳刚的，甚至可以说英俊的脸。她本该为儿子感到骄傲的。可是她这心里，为什么总放不下这件事呢？
　　她口唇动了一下，又摇摇头，叹息一声，转过头去。慕容懿真有些急了：“妈！您到底怎么了？您有什么事，不能跟儿子讲？有什么话，不能跟儿子说呢？是唐菡待您不好吗？我……”他腾地跳起来，就要拉门出去把自己的妻子拽过来当面问她。母亲赶紧伸手阻止他：“你说什么呢！瞎说什么！小菡挺好的。待我一直不错！你可不要冤枉人家啊！胡闹啊你”母亲这一急，慕容懿吓得不敢动了。不过心里还是决定，要跟唐菡好好地谈一谈！万一，她要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呢！

　　母亲又沉吟了许久，才开口说话。
　　我知道我这个年纪了，也没有几天了。我想啊，你和小菡挺好的，再给我生个孙子，我就什么都齐了！以后到了地下，见到你爷爷，父亲，我也就有的交代了。人啊，这辈子，图什么呢？他们吃过苦，没有享到福。我呢，把能享受的都享受了，也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慕容懿以为母亲是急着抱孙子，赶紧说：生儿子还不容易，我和唐……
　　母亲摇手制止了他。
　　不是的。小懿。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几天梦到了你父亲，你爷爷……我还梦到了——舒月。其实，我也不是老古董，也不是迷信。但是我这回梦到你爷爷和父亲的时候，他们都很高兴的样子，就说小懿有出息了，我们家有指望了。你爷爷还最后跟我说，你不用惦记我，我这里有舒月照顾呢！……然后舒月就走过来，不知为什么……她，她虽然笑着，可是她身上的那身衣服，就是……就是那次，她最后去咱家的样子……

　　母亲拉住慕容懿的手。用力地握着。

　　小懿，小懿啊！这个梦奇怪得很——我本来很高兴的，可是看到舒月的那身衣服，我不知道怎么就呆住了。我就说：舒月，舒月！跟妈说，跟妈说说话啊……可是舒月只是摇头，慢慢儿地泪水就流了出来。她转身跟着你爷爷和你父亲他们走了，雾就漫上来了……可是雾里就有了一个小孩子的影子，我看不清楚她，她追在舒月的身后，就喊：妈妈！妈妈……
　　懿啊！我那天是哭醒的。我想，那个孩子，就是小月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做这样一个梦。但是我模糊地觉得，舒月，可能，可能……不好了……
　　不好了的意思，在老人的嘴里，就是不在的意思。
　　慕容懿一皱眉。听到舒月的名字他心下也一抖，但是，随即又释然了。“妈！瞧您说的……就是一个梦嘛！舒月……她也不过三十五六岁，怎么会……再说……”“再说”后面的话，他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说“再说她又不是咱们家的人，你就别为外人操心了”，但是他停住了。他停下来不只是担心母亲生气，而是他感到自己的胸口，隐抽搐般地疼。
　　“小懿！”母亲有些生气了！“我又不是没有梦到过她……可能是年纪大了，我总是梦到过去的事情。可是舒月，我每次梦到她的时候，她总是高高兴兴的。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好多话，我没有跟你说过，你也不让我说……我一直算计着，什么时候跟你说呢，可是又觉得对不起唐菡。唐菡是个好闺女啊！你有福气了，遇到的都是这么好的女子呵。——可是小懿你知道吗？舒月在结婚不到一年的时候，就离开村子了！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