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7-19 16:24:24
　　（三十六）
　　于君出租屋里，洗漱台的镜子前，细眼狐前仰着身，扒拉额头上方的那片儿头发。扒拉来扒拉去。扒拉了好一阵儿了。
　　于君过来，倒保温杯里的水。
　　细眼狐挪脚给让出点地儿，随口出声，说：“立起来，乱蓬蓬，放下来，‘扁片片’！”。细眼狐嘴里蹦出来个“扁片片”，是乡音。意思就是很扁很扁，扁的快成薄片儿啦。指她的头发。

　　于君接自己的水，涮自己的杯子，事不关己似的，没理会。
　　细眼狐怼一胳膊肘过去，不满，问：“绷个脸，我招你了？！”，于君站定，回：“没有啊！”，细眼狐盯着于君，突然问：“你确定——是胡小婧吗？！”，
　　于君明显一愣，着急回问：“你怎么知道的？！”，细眼狐慢条斯理说：“嗯，我又不是石头，她都家访了，能不知道吗？！再说，你在人家跟前都失态成啥啦，一共碰见两次，你眼直了两次！”，
　　于君有些无措，紧着呼吸，说：“张嘴的神态，打喷嚏的腔调，只有程美丽才那样打喷嚏，手也像，谈钢琴的手，还有她的眼神——”，
　　细眼狐抢断话问：“怎么扯出程美丽了？！”，于君当即回问：“你不是问我确定像程美丽的人是胡小婧吗？！”，
　　细眼狐愣了一秒，说：“我是问你确定喜欢上的人是胡小婧吗？！”，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睛里跳动着惊异，瞬间都恍然了。
　　细眼狐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重新把话题挪回到头发上，细眼狐说：“最讨厌额头上的这片儿了，怎么弄都难看。”于君看一眼，接话：“不行就烫了呗，烫了有型！”，细眼狐说：“以前烫过，烫了比不烫都难看！”，于君找话接，说：“那只能难看着啦！”，细眼狐又说：“要不你去找个碗什么的，扣我头上，像那电影里那个王小贱给黄小仙剪头帘那样，给我剪个！”，于君说：“你要不怕剪残，我就给你找碗！”，细眼狐交代：“找大碗！”。

　　两人默契地把叙话的内容转移了，使劲往头发上说。
　　关于“胡小婧像程美丽”这个话题，戛然而止，于君表情着实讳莫如深，细眼狐好像看明白于君的讳莫如深似的，慎口，并且自己也像讳莫如深似的，两人大张旗鼓地说着头发，都走嘴不走心。
　　直到于君往细眼狐头上扣了一顶不锈钢锅，锅是小锅，有一手柄，锅底被煤火熏得黑不溜秋的，就这么锅底朝上扣细眼狐脑袋上了，手柄还朝前。扣上去后，于君在跑神，视而不见。细眼狐顶着这个，斜眼瞄于君，稍一歪头，出溜了！跌落在地面瓷砖上，惊世骇俗的动静，手柄也拦腰断了。
　　于君如梦初醒，问：“你要锅干嘛？！”
　　细眼狐回：“你把锅顶我头上干嘛？”，问完，叹气，蹲身下来收拾。
　　于君站着没动，问：“你刚才说了‘家访’，你知道胡小婧来过？！”，
　　细眼狐：“嗯。”
　　于君：“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在医院，高媛不是提醒你咱屋里好像有人，”细眼狐轻描淡写说，说：“那天，我编织袋就是被翻过。”
　　“可——你怎么知道是胡——”
　　“你不是回高媛说你安了监控，我——”细眼狐低头，声不大，说：“我查了。”

　　“你怎么能随便翻我——”
　　“我看你也没告诉我的意思啊，我要不查，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我呀？！”
　　“你现在到底知道多少？”
　　“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

　　“她半夜回宿舍给夏淼淼脸上画花，还有那次半夜弄热水袋——”
　　“你都知道？！”
　　“嗯！”
　　“你真的都知道？！”于君又问一遍，疑问式的。
　　“你刚才说漏嘴的意思，胡小婧是——是——，怎么可能是死了的程美丽呢？！”细眼狐不看于君，颠勺似得颠着不锈钢锅，神色不自然地补充：“——哎呀，现在提程美丽，我心里就‘咚咚咚’跳！”

　　“怎么可能是死了的程美丽？是ZHENGXING过的程美丽还差不多！”于君直捅了。
　　“啊？！”
　　细眼狐确实震惊了，不锈钢锅颠到地上了，又一阵金属磕地砖的炸响。
　　“所以我见了胡小婧眼睛发直，不是对她有意思了，明白？！”
　　细眼狐没声。
　　“明白？！”于君重复。
　　“所以她翻我编织袋。”细眼狐自语。
　　“啊？”
　　“我知道了。”细眼狐又冒出一句。
　　“知道什么？”
　　“和你还不熟，不想说了！”

　　“半截子话最噎人，和我不熟，不想说了！”于君带着情绪说，说：“那你和谁熟？和虎子熟？！要和虎子说去？！”
　　“我问你，程美丽没死，那程文海为什么要说她死了？”
　　“你别找程文海问去，去你也问不出，他还拿死亡证明让我看过！”
　　“为什么？！”
　　“我比你更想知道！”于君憋气说，语气不好。
　　“这里头肯定有隐情！”

　　“用你说！”
　　“你确信胡小婧就是程美丽吗？你确信吗？！”细眼狐转回话问，于君说：“你别这个口气问我，让我有压力，——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问的有问题，是我，我现在承担不了一丁点——，你知道，就我一通拒绝的话，她跑去撞车了，后来就传言她死了，你知道我——我——，”于君叹口气，说：“就算我现在百分百确信胡小婧就是她，我还会条件反射地百分百怀疑，你不知道，我现在的状态——，你说她是活生生的程美丽，我没准儿要怀疑一下，你说她是阴间来的鬼，我没准儿又会相信一下，我现在——乱得很！”。

　　细眼狐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就一会儿，谨小慎微地提：“我觉得——，高媛——，——好像也察觉到了！”
　　于君嘟嘴，沉默一阵后，说：“让实情自己往出浮吧，别主观判断了！”
　　细眼狐问：“你俩没正面接触？！”。
　　于君摇头，转而问：“如果确认了胡小婧就是整过容的程美丽，你会不会跑去虎子那里揭发去？！”。细眼狐语塞，想了想，回：“我不知道！”，又补：“说不准！”。于君说：“别去，千万别图一时嘴快，程美丽情绪很极端，她敢以死相胁，她跑去撞车了，你要为此背负一辈子的心债，还都没法儿还，没法儿解脱，我过来人，我太知道了，你记死了，知道吧？！”。
　　于君说得语重心长，细眼狐似听非听，但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