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是钱的问题，主要是程文海那儿有地界儿，那会儿老婆子卖臭豆腐在大院里搭建的简易房还在呢，能搁板车，还方便做臭豆腐，邻居们也没什么大意见！”
　　“哦！”虎子点头。

　　“细眼狐没向我张口的意思，我也不好主动借她，她要吱声，我这儿也有一些小钱，够用！”
　　“哦！”虎子应。
　　“算我多嘴吧，再多说一句，今天你也没问细眼狐骑三轮车好端端的为什么就翻车，她打DIANHUA我捎到耳朵里的，好像是——细眼狐的妈烧干了锅差点把房子给着了，得亏发现的早，救火的邻居好像是你爷吧，给外出送馒头的细眼狐他爸打了DIANHUA，细眼狐他爸着急往回赶，开着农用车撞挂到轿车上了——”
　　“啊？！”虎子惊坏了，像自家人出事儿一样。
　　“人没事儿，但被轿车上的司机讹诈上了，要赔钱！”
　　“人没事儿就好，人没事儿就好！”虎子连念叨两遍。

　　“细眼狐心里担着事儿，所以骑三轮翻了！到程文海家被刺搭，你看她连精神气都没了，给她买的晚饭，也没见动筷子，这要不是腿被磕了，疼得走不起路，没准儿又跑医院的长凳上睡去了！”
　　“跑医院的长凳上睡去了？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不知道？细眼狐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跑医院的长凳上睡觉，她不是说这是早就形成的习惯吗？你不知道？！”
　　“还有这习惯？！——这什么毛病？！”虎子吃惊。
　　“回头你问她原因吧，”于君说，看了虎子一眼，说：“知道原因你就不认为这是毛病了，这是心理依赖，反正细眼狐挺不容易的，你来之前，她刚倚在沙发上，热水都进口呢，你就问训上了，说句不该说的，觉得你对细眼狐——你不待见她能行，可你不能把她当罪犯一样使虐吧！她不就是喜欢你吗？这又不算什么错！”
　　“我——！”
　　于君打断，说“别太过了！”，说完，拍拍虎子的肩膀，转身上楼了。
　　虎子站着没动，心里翻江倒海。
　　于君用了“使虐”这个词。一个“虐”字，怎样了得。咋一听，不受用，但琢磨琢磨，虎子汗毛孔都收紧了，因为于君形容的好像没错！刚才，虎子那样无所顾忌甚至居心不良地硌硬了细眼狐，不得不承认，这段时日，虎子一直是这样细眼狐的！
　　也就是刚刚，虎子突然捡起来了，细眼狐的处境，细眼狐的为人，细眼狐的品性，整个细眼狐这个真实的人，像新捡起的老相识，甚至像自家妹子那样，让虎子心有羁绊。
　　而于君评价，——使虐，把她当犯罪一样！

　　一个人瞬间意识到自己的不近人情及自己的刻薄时，脊梁骨是会冒冷汗的。
　　虎子心潮起伏，驻足在楼下眺望，冒了一背冷汗，最终顶着这背冷汗怅然离去。
　　日期：2015-07-01 08:06:26
　　(三十二）
　　生活中有这么一类人，境遇已经相当困顿了，困顿到外人已经相当可怜你了，但他们本人却压根儿没有感知到别人眼中的惨，还能笑出声，还孜孜不倦，还该干嘛干嘛。
　　说的就是细眼狐。
　　比如，看到街边一个和自己年级相仿的人在乞讨，会有心酸感；在公交车上遇上一个黝黑着脸粗糙着手的农民工，会针扎似得心酸，但对于自己，啃干馒头喝玉米碴子粥，不觉得什么，身无分文腆着脸找人借钱，也不觉得什么。对于自己所遭遇的不如意，反而往往不以为意或者说麻木不仁。
　　不知道这算不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另类释解。总之，本人对自己境遇的钝挫感，反过来保护了自己正面的情绪，并正能量化，能够让这类人扯开大步毫不费神地把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
　　阴雨天，出不了摊儿。有点情绪的人都会暗示性地伤神一番吧，或者补个懒觉慰藉乏困的身心，这是常情。细眼狐却不，大清早坐头班公交串门去了，串哪儿去了？串到虎子芥蒂难容的后妈家啦！
　　虎子的后妈，大名秦翠莲。上大学前，虎子在老家，和父亲组建的家相隔几千里，距离成了形式上的障碍。而上大学后，突然同享在同一片天地中，说实话，家离学校并不很远，可虎子依然习惯没有“家”，不愿意回去。所以，实际上，虎子和秦翠莲都没实质上交道过几回。实在不得不回家，一定是找亲爹要钱，除了这个正当理由，八抬大轿都请不回虎子来。

　　而今天，细眼狐竟然串门串过去了！
　　我们直接描述细眼狐到秦翠莲家后的第一情形。首先，秦翠莲有些不欢迎。其次碍于面子，让细眼狐进了门。给细眼狐接了一杯饮水机里的水，再没别的招待，自顾自摆弄家养的宠物猫去了。于是，细眼狐只得喝水。一杯水见底儿了，没见秦翠莲有叙话的意思，搁别人身上，就识趣了，拍屁股走人！细眼狐呢，咬咬牙，开场了，问：“我叔呢？”（细眼狐管虎爸叫叔。虎爸就是张亮。）
　　秦翠莲说：“死外头去了！”
　　细眼狐顿了一下，问：“他晌午回不回来吃饭呀？！”
　　秦翠莲爱答不理说：“谁知道呢，没准儿的事儿，放心吧，他不回来，我也管饭。”
　　细眼狐：“我不是来吃饭的！”
　　秦翠莲：“你来——找他什么事儿？！”
　　细眼狐：“没事儿，虎子奶奶打发我过来的，让我过来——看看你们过的怎么样。”

　　秦翠莲抬眼皮：“那她是想让我们过得好呢，还是巴不得她儿子和我一拍两散，早点离呢？！”
　　细眼狐说：“想让你们好，再添一口人呐！”
　　秦翠莲：“真这么说？！”
　　“虎子奶奶说——虎子爸要再不老实，”细眼狐彪，狠着劲儿说：“就劁了他！”
　　“劁？！”秦翠莲眼睛直愣了，不是被震住了，是没整明白，城里人不接触这个字呀，就是接触，也不敢往这方面理解呀，农村人才“劁猪”“劁啥的”，“劁”针对的一般是牲畜吧！
　　细眼狐就农村了，补话说：“就跟劁猪一样劁了，这虎子奶奶说的！”
　　日期：2015-07-02 11:40:14
　　有必要先提一下虎子的后妈秦翠莲。

　　虎子爸领着秦翠莲头一次进村认门，虎爷虎奶乃至村里的每一户人家的每一个人，都不觉得秦翠莲是什么好鸟！
　　没人正眼端量秦翠莲，都侧着头斜眼瞄，嘴角还嗤啦着！
　　唯有一个例外，就是麻二拐子一家子。麻二拐子憨，见谁都恭，从心底不藐视任何一个人；而哑娘是实傻，分不出个子丑寅卯，谁都一样；再有就是细眼狐了，十三四岁的细眼狐对二十六七岁的打扮妖艳的秦翠莲除了不反感，其实还有一点点——仰视。
　　虎爷虎奶有私话要和张亮絮叨，就支细眼狐领着秦翠莲去村外的土坡上溜溜弯儿，明面儿上的话是“观观景儿”，却给配了一头牛，特地交代牵牛的细眼狐，别从村里头走，就走没水的河道，上村外的土坡溜去！秦翠莲不傻，这明摆着是当自己见不得人似的，不往村人跟前露！
　　细眼狐拽着牛走得慢，秦翠莲憋气地走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