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可是我不敢接自己的下巴！”
　　“这——这，这自己接不上吧？！”于君笑，说。
　　“当然能接上，我们本村就有一个孩儿，比我还小呢，那小孩八九岁就可以自己给自己接下巴，其实掉的多了，就习以为常了，可我就是，不敢，万万不敢！”
　　“怕接歪了？！”于君又笑，开玩笑问。
　　细眼狐大笑，终于恢复成以前了，回：“跟你说了，我有个死结，就是晕针，晕血！有一次打针，针还没扎进去，我两眼一抹黑，就怕死过去了！真的！我是实心怕血，可能因为怕血导致怕能扎出血来的针吧，我也不知道，反正相连贯，我就恐惧自己给自己接下巴，可能觉得自己的下巴骨肉相连，肉里有血吧！反正不管我大怎么用一个干羊头在我面前演练，告诉我一个小小的动作，掉下来的下巴就接上去，我就是不敢。也不学。”

　　“怕成这样？！”

　　“嗯！”细眼狐狠点头，说：“刚上初中住校那会儿，晚上十点钟熄灯就寝，我们老家的宿舍睡的是大炕，睡在我旁边的一个女的，她一个笑话，我下巴就笑掉了，我穿起裤子，摸黑回家找我大接下巴，不能骑自行车，骑车颠簸，也怕呛风，十好里路，我硬生生走，路远天黑，走到后半夜了，可妖魔鬼怪坏人什么的，我统统不怕，我就怕给自己接下巴！——不知道你能懂不？！——所以说，心理这个玩意儿啊，不是该怕什么它就怕什么，而是它怕什么就是怕什么！”

　　细眼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于君怔住了，看着细眼狐，眼睛铮亮了一下，回应说：“心理的东西，不能强迫。”
　　“你懂？！”
　　“能理解！”
　　“虎子的理解，却是我矫情。”
　　“可能你们太熟了吧，像你和我现在这种，不远不近，关系刚好，比较能看清。”
　　“可能吧！”
　　“你看你爸爸就没强迫你，”于君蜻蜓点水般极速地扫一眼细眼狐，把目光挪向别处，硬往外说，说：“血缘定论吧，你爸就能贴心地为你着想，能容你！”
　　细眼狐没接话，表情是没表情。
　　于君豁出劲儿，又换着花式说：“也难说，不一定跟血缘有关系，程美丽活着的时候，程文海就指定程美丽该怕什么不怕什么，他们可是亲生的呀！”
　　细眼狐愣了一下，说：“今天程文海见到我，上来就说‘你还有脸回来？！’，然后，就扇了我一拳，他好像把我当——，你没见他当时的语气，还有表情，——到底是他精神错乱了？！还是他闺女就没死啊？！”
　　“他闺女？你说程美丽啊？！”

　　“昂！”
　　“把你当程美丽打了？！”
　　“昂！”
　　“不能吧？！”
　　“程美丽做什么啦？不就在学习之余追了追你吗，怎么就没脸回来了？！”
　　于君嘘唏不已，眼里的精气神都凌乱了，杂七乱八的。
　　倒是细眼狐，反而自若了很多，细眼狐拽回了话，说：“别拿程文海跟我大比，麻二拐子是世界上少有的好人，他连我那个脑子不清楚的哑娘都当宝供着，他谁都容！”
　　话到此，高媛来了。于君和细眼狐停了话，立正式的像迎大人物一般迎高媛。然而等高媛到跟前了，于君却又无话，确切地说，于君是说想搭话又张不开嘴。高媛把目光一直定格在细眼狐身上，明显是有意避讳于君，除了眼睛不与于君对视，整半个身子也统统侧向细眼狐，声势夸张地问询细眼狐。看的出来，高媛切身关心细眼狐，真诚是由内而外的，但介于于君在场，不自在也是由内而外的，想遮掩也遮掩不住，而且越用力表现没受干扰其实越发显得受干扰。总之，这两人这么来回一弄，气氛干巴地刺挠喉咙了。连陪站着的细眼狐也不得劲儿了。最后，细眼狐找借口抽身，说：“我到口腔科看牙去呀，你们聊！”，谁料，高媛和于君抢着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连声调都一致地，都说：“我陪你去！”。

　　话落，两人相视互看，算有了眉眼间的交流。又互谦着相让了几句，算正式说开话了。也就一问一答四句吧，两人道别，于君往细眼狐这边走来，高媛反转身往出走，也就走出五六步的距离，高媛停住，站定，问于君：“你家里有人啊？！”，于君不明所以，懵懂回问：“啊？！”，高媛说：“你家里锁着门，但里边好像有人！”，于君闪神，随即回：“噢，我装监控了，没事儿！”，高媛想了一下，轻问：“你SHOUJI号没换吧？！”，于君回：“没换。”。高媛点头，转身，走。两人这次，三问三答，共六句，

　　细眼狐口无遮拦了，当即就悄声问于君：“你俩——，是不是——，——处过？！”

　　“没有！真没有！”
　　“那说个话至于局促成这样吗？！”
　　“不是局促，比局促难弄，是‘怕’！”于君回，看一眼细眼狐，意味深长说道：“你刚才有句话说对了，心理这个玩意儿啊，不是该怕什么它就怕什么，而是它怕什么就是怕什么！”
　　“什么？”
　　“不什么，别问了，走吧，看牙去！”
　　“傻呀你！以为我真看牙？！走吧，回吧！”

　　“哦，走，回家！”
　　日期：2015-06-13 09:46:30
　　（二十五）
　　虎子脚步匆匆，赶往的地方却不是医院。虎子和高媛只提了一嘴关于细眼狐“活”下巴的事儿，基本意思就是“常掉”、“好按”、“不算个事儿”！热恋中的虎子，除了胡小婧眼里头再放不下任何“女谁”，而摊派到细眼狐身上，曾经热闹非凡的有关“活”下巴的往事，压根就没涌上虎子的心头。
　　没涌上心头的往事，别指望能触发记忆的情感。其实即便涌上来，虎子的感怀也八成是，“不算个事儿”！
　　临近和胡小婧说好的地点，虎子喘气休息，就百十来米距离了，时间上没误，怎么赶都赶得及了。这是一条比较繁华的道，脚下铺面是贵气的大理石，结合造景的鹅卵石，给比邻而居在两旁的一家接一家的霸气外露的品牌服饰旗舰店张声造势。虎子就站在其中一家的橱窗外，对着一面光鲜锃亮的深色玻璃，靠着深色玻璃的反影，整理“尊容”，搓了搓脸，又扒拉两下头发。
　　在扒拉头发的时候，玻璃的反影中映照出对面一家知名鞋店的门面，而门面之前，站着戴着鸭舌帽的胡小婧。虎子转换角度，回身正眼望去，暗红色的大顶檐儿帽子很是昭显，虎子一眼就找到了。帽檐儿挡着胡小婧的脸，但虎子就确认是胡小婧。胡小婧正倾着身打量脚上的鞋。
　　虎子穿过马路，迎上前去。居然有一点偶遇的尴尬。
　　虎子没憋出别的示好，闷声问：“买鞋啦？！”，胡小婧脸窜红，应：“嗯。”，过一会儿又否认，说：“没买。”，说：“出门就穿这双”。
　　买还是没买，虎子不关心这个。随耳一听。
　　两人前后脚进了吃饭的地儿。虎子在前，胡小婧殿后。这是一家西餐厅，很考究，是胡小婧预先指名就餐的约会之地。虎子头一次来，只踏进门槛稍一感觉，压根儿不用看菜单，就知道囊中可不饱满，钱包里就带了预备借给细眼狐的八百块钱，在这儿消一个人的费都感觉够呛，还俩人呢，还约会呢！绝对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