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媛：“才子不是有吗？！”
　　方文娟：“早被我删了！”
　　高媛那头没动静了。
　　方文娟疑问：“难道你怀疑里头是胡小婧？！不能吧？！”
　　半天，等不到高媛回复短信。方文娟一头雾水，越琢磨越好奇，干脆直拨了高媛的DIANHUA，只响了一声，被高媛摁断。稍过了一会儿，高媛的短信终于过来了，只三字，说：“别声张！”。
　　日期：2015-06-10 12:20:32

　　（二十四）
　　楼是老楼。楼道墙皮脱落，堆满杂物，并且光线极暗，就跟进了隧道。一楼声控灯的灯泡是坏的。进屋之前，虎子站定，深呼一口气，又深呼出来。高媛转身问：“怎么啦？！”，虎子回：“不知道。”，高媛回转身，敲门，进门。
　　虎子跟进来。
　　屋子是小的，家具是旧的，虎子居然看到了红色和绿色的两个老式的暖水瓶，还有一个掉色儿的大红塑料桶，桶盖子上放着一个舀水的水瓢，这些东西没陈列在卫生间或者厨房，就赫然放在客厅，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客厅，因为搁着一张铁架子的单人床，床上铺着“国民”床单。虎子想当然地以为，能让闺女谈得起钢琴且预备出国的程家，不是大富大贵，也起码得够得上中层阶级，可显然，并不是。

　　虎子深舒了一口气，踏脚进门之前还替麻二拐子捏把汗，现在感觉好多了。
　　高媛先叫了一声“于君？！”，又叫了一声“细眼狐？！”，接着叫了一声“程老师？！”，没搭腔的，也没人出来，就跟走错地方一样。高媛压住声，又恭恭敬敬叫了一声：“程老师？！”，虎子低头嘟囔着问高媛：“程老师？是老师呀？老师怎么还打人？！”，高媛干咳了一声，又用胳膊肘轻捅了一下虎子，示意：“人来了！”。虎子抬头。
　　一个面容晦涩的男人，坐着轮椅，自己转着轱辘出来了。眼镜片厚的夸张，镜架也大，所以猛一下看，不好辨认大概岁数。其实也遮住了表情。但声音是不苟言笑的，自上而下的那种不客气，直说：“他们去医院了，你们去医院找吧！”。
　　高媛恭声介绍：“这是程老师，程文海老——”
　　打了人还有理了！虎子打断，横着问：“哪个医院？！”
　　程文海着重看虎子，眼神被镜片儿挡着也读不出犀利，但就是有股威严直逼过来，威严里裹裹着种种挑剔。老师就是这副德行！虎子就是怵这类老师！
　　程文海张嘴，问：“你——们，——是一个地方的？！”
　　虎子愣，反应过来程文海的“你们”确指谁时，也当即听出了程文海的老乡口音。程文海说的是普通话，但只要一个地方的人，一听就听得出是自家那边的人。
　　虎子回：“是，我们一个村的。”
　　程文海不铺垫，不客套，也丝毫没避讳，而是直接上话，问：“她爸妈是干什么工作的？”
　　虎子会意，没提细眼狐，直接答：“卖馒头！”又答：“以前种地。”

　　这个时候，从卧室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病怏怏的，高媛管她叫徐姨。这个女人虽然眼神涣散、面容憔悴，可穿的却很利落得体，与这屋子硬件设施不相称的体面。
　　徐姨利落地走到暖水瓶前，利落地倒了两杯白开水，杯子不是一次性用的纸杯，是装完罐头的罐头杯子，是直筒的那种，不是“大肚”型的，锃亮透明，刷洗的一点渍迹都没有，徐姨做了个让虎子和高媛请喝的手势，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虎子突然动了心思，想：长得可比细眼狐强多了！想：比哑娘可体面多了！继而想：眼前的是细眼狐的亲爹娘呀！这么想着，虎子心生芥蒂，当即立正一般，站直了身。
　　程文海探问：“农民？！”

　　虎子：“嗯。”
　　“现在买卖做的可大了，日子可好了！”虎子鬼使神差补一句。
　　程文海问：“人咋样？”
　　虎子：“可好了！”
　　程文海：“听说是一个拐子，一个哑巴？”
　　虎子愣。

　　程文海：“真是残疾人？！”
　　虎子：“算吧！”
　　程文海：“这还敢要孩子？这不是不负责嘛？！”
　　虎子辨：“他们对细眼狐可好啦！”
　　程文海：“什么狐？这叫名字吗？这起的叫什么名儿？”
　　虎子：“真名是麻妞儿，叫麻妞儿！”
　　程文海：“麻妞儿？”
　　虎子：“嗯。”
　　程文海：“你说他们对她还行？！”

　　虎子：“特别好！”
　　程文海：“——好顶什么用，那得会教育！”
　　虎子没话接。
　　程文海问：“供念书了没？”
　　虎子：“供了。”
　　程文海：“大学？！”
　　虎子：“初中！”
　　程文海：“啊？！”

　　虎子马上补：“高中还念了一年！”
　　程文海：“这和文盲有什么区别，现在大学学历都低，起码也得上个研究生，有条件就出国——先天条件落了，后天再不好好培养，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程文海态度强势，虎子像被考问的学生，确切对说，像被考问的差生。
　　徐姨终于开口了，并以这句话做了结束语，说：“别瞎操心了，再操心，也是别人的闺女！”

　　虎子就这么出来了。和高媛一起被送了出来。虎子对程文海及其徐姨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徐姨的最后说的那句话，酸楚但挂着勾刺，虎子只能理解面儿上的意思，像囫囵吞枣，所以总感觉被噎得慌！
　　出门后，高媛就问虎子：“你刚才为什么不问问程文海他为什么要打细眼狐？”
　　虎子说：“想问来着，没敢。气氛不对。”
　　高媛说：“来他家，永远是这个气氛。程美丽活着的时候，也差不多！”
　　虎子回问：“不能吧？！”
　　高媛盯着虎子，一字一顿说：“细眼狐和程美丽长的很像。”
　　虎子装随意，回：“知道，丑到一块儿去了！”
　　高媛沉默一阵，启口，喃喃：“想不通！如果是把细眼狐认成了程美丽，应该抱着程美丽哭才对，——怎么会给一拳过去呢？！”

　　虎子结论：“十之八九，细眼狐哪儿又不得体了吧！”
　　高媛欲言又止，说：“不说了，咱先去医院吧！”
　　虎子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实打实说，招：“我就不去了吧？这个点——”虎子看了一眼手SHOUJI，说：“还能赶回去，还来得及！”，强调说：“你也知道胡小婧的脾气，说一不二，别真因为我失约跟我闹分手，我也犯不上啊！”，最后说：“细眼狐那下巴打小就爱脱臼，一托就上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都习以为常了！”，说：“真的，不骗你！——她下巴都和咱好人不一样，是活的！”。

　　虎子没说虚话。

　　细眼狐的下巴确实是“活”的，“活”是“活动”的“活”，相对于“固定”而言。
　　我们说说细眼狐的“活”下巴。
　　还得从小时候说起。细眼狐小时候营养严重不良，缺钙，偏巧爱笑，不知道怎么弄的，就形成了个大口笑就掉下巴的小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