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4-15 22:53:53
　　【028】（上）
　　永远有多远？爱情说永远，亲情说永远，事业也是说永远；永远，人生到底有没有永远？
　　永远好似一阵风，风吹过永远就飞了；永远好像一团雾，雾散去永远就飘了。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个日子，体味人生中的每一处酸甜，把每一个生命的体味烙成了印记，你的生命就是永远！
　　我咬下了嘴唇，并且把脸转向了窗外，心中翻腾起了老妈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男孩穷养，女孩富养。
　　是的，这一集中华传统智慧之大成的育人理念，在历史的长河当中，已无数次被证明了其存在的合理性。虽然当代中国已是蕴育出了千千万万个伪娘或者娘泡，但在我幼年、童年乃至少年时期的老妈，她无疑是这一卓越理念的积极倡导者和忠诚实践者，她付诸在我身上的实践，已几乎接近了极致或变态。
　　在我的记忆当中，自己三岁前的老妈是亲娘，自己三岁后的老妈像霉娘。三岁前，老妈扯开了我裤衩的大开档，我裆里的鸡蛋是她的荣光；三岁后，老妈缝合了我裤衩的大排档，对我的管教占尽了她的心思和辰光。
　　回想我当年的三岁后，家里只有七份好东西时就肯定轮不到我，当我的体力年龄达到了家务承担时就一定要轮到我。小孩子要从三岁管起，老妈当时扬言三岁可以看到老。老妈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三岁看到老的基本前提在于三岁前的调教，老妈呀老妈，你其实真的好没文化！
　　老妈没文化，可我家里的七个姐姐都对我特别好。虽然她们后来统统都没有考上大学，虽然她们都非常害怕老妈，但她们绝对不是傻瓜，她们深刻领会并悄悄贯彻了“暗渡陈仓”的精华。趁着老妈不在家，姐姐们会从我的小手上夺过了拖把，我站在旁边担心熊出没的老妈；趁着老妈不注意，姐姐们会把好吃东西塞到了我的小手上，我发现我的份额比她们任何人都要多出不少。
　　不过，“暗渡陈仓”总有一天会曝光。记得是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这一趟，老妈发现了我的家务得到了姐姐们的外包，年幼小凌的灾难就此来到。揪着我的小耳朵，老妈把我拎进了小房间，她手上的鸡毛掸子有节奏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打我的时候，老妈的方向感和力度感都特别强，她专门挑我的表皮打，说是抽打表皮不会引起内伤，又说表皮的神经细胞可以增加疼痛感，还说表皮的红红杠杠可以营造恐怖的景象。我的老妈，你创新了鸡毛掸子的功效和用法，你竟然把残忍的手段演化成了虐童的奇葩！

　　话再接着讲，鸡毛掸子落在身上一定疼，我不禁发出一阵阵哭爹喊娘的哀嚎，在一个最不应该喊娘的时候我却喊了娘。小弟在门里头的哀嚎震天响，七个姐姐在门外也是嚎啕连场，她们哀求也是她们的老娘放过她们的小弟，她们保证今后一定不再犯“暗渡陈仓”。可是，姐姐们的哀求无济于事，老妈的鸡毛掸子继续落在我的身上。姐姐们终于愤怒了，她们在门外齐声高亢：姆妈，你和阿爸千辛万苦生下了小弟，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小弟是我们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你们这样对他还不如不生他！

　　好象有点苗头了，小弟感觉落在身上的鸡毛掸子有了点暂缓。我偷偷转头回望，望见老妈手上的鸡毛掸子凝悬在了半空，她的脸上却是挂满了泪花。后来我知道，老妈在每次抽打我的每一个瞬间，她都是在哭着的，只是她没让我们听到她哭泣的声响。而这一次，老妈哭出了声响，还有她对着门外的大声回答：我老实告诉你们，从你们小弟生下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想好，他今后要么吃苦肯干，要么草包一个。有你们这么一大帮子阿姐，如果没有我的严格管教，他将来一定是草包一个！是的，小弟是我们家里的独养儿子，我也很想宝贝他，我也很想娇生惯养，但他的将来怎么办，我和你们爸爸将来都会死掉，他的将来你们谁来养他？

　　门外的众姐姐没有了应响，小弟的将来也不会靠任何人来养，因为我有这样的一个老妈。从那一天起，虽然我心里依然痛恨着我的老妈，虽然姐姐们不会把“暗渡陈仓”流于空想，但老妈的冷酷毕竟已把我逼到了不归的风雨路上。
　　在当时的那些年，你可以看到，一个拎着旧报纸、猪骨头的小小赤佬，他幼弱的身躯走在了去往废品回收站的小弄堂，珍攒下来的几分钱硬币，可以让他把棒冰含到了班上还没有全化；你也可以看到，小学校旁边的粮油店，一个低年级学生候在了稻米的出口旁，定量供应的粳米或籼米，竟也压在了他放学回家的马路上；你又可以看到，天色蒙蒙亮的小菜场，一个挎着篮子的小男孩鼻涕汪汪，他三分钱一个的大饼抠完芝麻再舔葱花；你还可以看到，在公共卫生间的水斗前，一个两只手才能拎起拖把的小儿郎，他的身高还不及手里的拖杆长，邻居的叔叔阿姨说这个小孩子老可怜的真作孽，而他的姐姐们只能站在了一旁含泪守望。

　　到后来，我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想不明白小凌为什么这样能吃苦，我的大学室友们也搞不清楚小凌为什么勤快地帮他们洗裤衩，我的历任语文老师总是一再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总在你的文字里读到了生活读到了眼泪？
　　每当人家问起为什么，我总是不想回答，我把脸转向了窗外，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时候的脸上。为什么，我自己的辛苦只要我自己知道，我只会在自己的心里对自己讲：我恨我的老妈，我也爱我的老妈，她让我尝遍了人间的辛苦，她也给了我任何人夺不走的东西——生活的能力，不致发财却也饿不死的能力。
　　当然，成年后的我也常常对别人讲，生活就是实实在在里的满满当当，拜托不要跟我说你的智商一百四以上，拜托不要跟我说你的成功生来就是蛮便当，拜托不要跟我说你出生时天边闪过了一道惊雷响。生活或者生存的能力，从来就是站起来身上淌着水也挂着泥，从来就是汗水、泪水和血水的积淀，离开了勤奋和努力，任何人充其量只能算狗屁！
　　毫无疑问，我的老妈成功了，后来的小弟总算没有依靠别人来养，我甚至还可以养活别人；与此同时，我的老妈也有远见了，她预判当中的耍赖违约如期而至了，小凌如健在将会摊上退休的延迟；而事实还表明，我的老妈又失算了，小弟的将来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养，包括我自己，老妈为此痛悔不已。
　　“小弟呀，要是早知道最后是姆妈送你走，姆妈肯定不让你小时候吃这么多的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