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4-10 23:23:58
　　【027】（下）
　　圣诞夜的第二天，这才是真正的圣诞，同时又是一个礼拜六。1993年的中国，那时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后来中国大陆实行的所谓双休日，据称是得益于当年关贸总协定谈判当中的国际惯例（关贸总协定GATT，后改名世界贸易组织WTO）。在此，衷心感谢关贸总协定，同时一并感谢世界贸易组织。
　　由于临近了元旦，这个周六有点闲；而前一天晚上的圣诞大餐活动又有点晚，一早赶来上班的小凌感觉有点困，于是躲进了文案的办公室里打瞌睡。

　　瞌睡的朦胧间，从外面走进来的师傅把我推醒。他告诉徒弟，罗姐正跟他打听小凌今天有没有来上班。切，阿姐的脑子大概坏掉了，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不来上班！
　　“阿姐侬寻阿拉有啥事体啦？”小凌甩头甩脑去到了市场部的办公室，老远就看见了罗姐洋溢了喜气冲天的表情。
　　罗姐也看见了我，可她就是不说话，只是含笑摆了摆手，意思叫我坐在她对面的办公桌前。我坐了下来，罗姐还是不说话。她两只胳膊伸直摆在了桌面，一会儿是拇指搓着掌心，一会儿是手掌包裹手掌，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最终是一个笑容连着一个笑容，酒窝也是吹破一泡又陷出一凹，合不拢的嘴巴光出气不出声。
　　呵呵，阿姐的神经兮兮吓死人啦，但我知道阿姐正在开心啥东西，从她一开始找我帮忙的时候就知道。说来我们国家的会计年度是以一个自然年份为单位，12月份的生意自然是本年度的最后时机，而市场部拓展自营的业务提成又特别高，昨晚的大餐活动便是其中之一，且不说它业务量和超额毛利水平的双重计算。

　　好了，这里不妨插叙一段昨晚的情形。本着贯彻一号首长有关“赚钞票就是硬道理里头的硬道理”的重要论述，昨天下午离开会场的小凌一路被党外人士押往了大餐的厅堂。当天晚上，我亲眼见证了大餐的现场：那里虽没有锣鼓喧天加红旗招展，但却也是红男绿女的热闹非凡，场子里没剩下一个空位，晚来的假洋鬼子们只好捶胸顿足又驻足泪望；与此同时，虽然全场没有任何的一个高鼻梁和蓝眼睛，可就是这帮黄皮肤黑头发的假洋鬼子，他们硬是将禅宗的圣土拱成了耶稣的神明。

　　主啊，我这里还要提到我的担心，担心当时上海的人均收入不足千元，而我的担心已经在昨晚的活动中遭到了无情的批判，它一再证明这只是小凌不食中华文化烟火的奇思烂想。放眼中华大地之高档场所，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一幕幕验证着“吃的人不花钱，花钱的人不吃”的颠扑不破的欢乐畅想。不过，在昨晚的活动中，也还是零星夹杂了一些盲目赶潮的败家子或者败家娘们。
　　而现在，圣诞夜已经过去了，赚巴子的钞票也已经赚到，罗姐的年终奖金肯定入港了，她前面笑到了神经兮兮应该也算正常。可话也要说回来，阿拉阿姐也是有点良心滴，她敛起笑容说小凌辛苦了，她还说提成奖金应该要分点给小凌。罗姐说话的时候很认真，但我小凌一定不会要，心里再想要也不会要，阿拉这张好看的面孔也要找个好看的地方放放。
　　“小凌，这两袋国外原装进口的正宗巧克力，是前些日子一个老外专门送给我的，这你总归可以要的吧？小凌，阿姐跟你讲句心里话，你这段时间的确帮了阿姐不少忙，你跟单位里的大多数人不一样。要说我们单位里的聪明人不算少，但聪明人里头吃苦肯干的你是第一名！”才是遭到我一口回绝的罗姐，她过后又从抽屉里翻出两袋精美的包装递过来，并且还加了这么一段话。
　　阿姐递来的精美我收下了，我把精美的包装放进了羽绒服的大内夹。我收下是因为我跟她之间的同事情谊，也因为其实她和楼哥不一样，更因为她前面说的一段话。
　　这段话，其实罗姐昨天下午的时候就讲过，否则她也没有必要冲到会场里来抓小凌。是啊，算来小凌到宾馆上班已经好几个月，自己也大概知道了一些这里的情况：这里的编制内同志不好带，他们有脑筋没干劲，算盘珠子一拨一个动；这里的编制外劳务人员不好用，他们有力气没悟性，葫芦画瓢一画一个样。说来我小凌倒是喝过一点点墨水，也尝过一大筐的苦菜花，劳碌命的罗姐最后只好跑来抓小凌。

　　“小凌，我听说，我只是听说哦，我听说你是家里头的独养儿子，还听说你上面有七个姐姐？”吐完了肺腑之言，又送完了进口巧克力，阿姐接下来跟小弟聊起了家常。
　　哎，阿姐侬帮帮忙好伐，本来只是姐弟拉家常，侬做啥弄得来像真的一样的啦，还讲什么听说听说的，我晓得阿姐侬神通其实好广大滴。我笑了笑，点头道：是的呀，阿拉是独养儿子，阿拉上面还有七个姐姐咧，侬看阿拉结棍伐？
　　“噢，你真的是有七个姐姐的独养儿子啊，结棍结棍，那么你家里头肯定对你宝贝也宝贝死了呀！”阿姐一惊一咋的。
　　我家里头对我宝贝也宝贝死了？不知道为什么，阿姐的一惊一咋触动了小凌的心境。我这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心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罗姐似乎没有顾及到小凌的情绪变化，她再是自说自话：搞不懂了，这我就有点搞不懂了，一般像你这种有交关阿姐的独养儿子，你在家里应该是娇生惯养的呀，怎么小凌你……
　　阿姐没有说下去，但我知道她后面想说的话，很多人都会讲同样的话。这时候的小凌，我本来打算开口接过阿姐的话，可突然发觉自己的喉咙口有点哽。
　　最后，我咬下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