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吧，钱不多，是我一点心意。镇里有点事儿，你能回去一趟吗？正好向南的车来了。”左睿说。
　　“黄尚书”看了看父亲，对一同陪在这里的姐姐说他得回单位一趟，姐姐见左睿大方，便说：“既然单位有事，你就回去一趟吧。爸如果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两个人马上要出医院门口，走在前面的左睿停了下来，拉住“黄尚书”说：“先到那边，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说。　　. ”
　　“黄尚书”不知什么事，跟在左睿身后，两个人在一棵树前停了一下来。左睿组织着词语，说：“书尚，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本来张主任嘱咐我不让我提前告诉你，但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是这样……”

　　左睿把这话说完，再看“黄尚书”，身子已经顺着树坐了下去，面如土色，两眼发呆。
　　“书尚！书尚！”左睿扶着他的肩膀喊着。
　　“黄尚书”的眼珠终于转了几下，呆愣愣地看着左睿，嘟囔道：“我真该死！真该死！！我就想着那电扇挺破，放在那儿没什么大用处，拿回家修修给我爸妈用，谁知道竟被人盯上了！我真该死！真是该死！”
　　看着狂扇自己嘴巴的“黄尚书”，左睿的心一阵抽痛，赶紧抓住他狂抽自己面颊的手，“书尚！人非圣贤，都会犯错的。犯了错误，改正就好。回去把事情说清楚。人心都是肉长的，没事，没事……”

　　“你不知道，姓关的看不上我。我没根没叶，又不会说话……”
　　“别这么说，好歹你给关书记打扫了这么多年的卫生，他不会过分追究这事儿的！那电扇在哪儿？还在你家里吗？”左睿问道。
　　“黄尚书”点点头，“我已经修好了。现在正用着呢！”
　　左睿眼珠一转，说：“要不这样吧。把那电扇放到车上，一起拉回去，到了镇里，见到关书记，你就说你想把电扇修好。”
　　“黄尚书”人虽然不太着调，但对电器有着近乎痴迷的爱好。凡是跟电子沾边儿的，他肯定会弄到手里，拆掉再组装上，镇里的人都知道他会修理东西，家里小电器什么的坏了，就会拿过来让他修理。虽然被他弄坏的机器比修好的要多的多，但他还是落下了“手巧”的好名声。
　　“他们不会相信的。肯定有人告密了。我是晚上把电扇拆了背回家里的！”“黄尚书”无奈地摊开手。
　　“你别管他们信不信。原来不能工作的电扇，好端端的回来了，谁能说出什么来？你从哪儿拿的电扇？”左睿说。
　　“库……库房。”

　　“这就更好说了！回去就说你拿回来想把他修理好！”
　　左睿真是不明白，库房里的东西没了，别人怎么会知道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举报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偏偏选择今天下手？这事儿是冲着“黄尚书”来的，还是冲着张利来的？
　　“你说我吃饱了撑的，怎么会鬼迷心窍地把那东西拿到家里！你不知道，我看着镇上的人把东西往家里拿，我就生气，别人拿为什么我不能拿？那天我就看见范婶儿拿着一大坨肉放到了摩托车后面，老范就带着她回家了。”“黄尚书”义愤填膺，一改刚才戚戚怨怨的态度。
　　“这时候你别揪别人，这样会引起众怒的。别人拿是别人的事。咱还是把这事儿圆过去再说吧。”左睿拉着他，来到车前。

　　司机朱向南看到“黄尚书”，脸上尽是鄙夷的神色。小偷小摸的事，朱向南最烦不过。一个破电扇，百八十块钱的勾当，让领导抓个正着，这面子往哪儿搁？要偷就偷个大的，偷个贪官偷个坏蛋什么的，他朱向南不但举双手而且把双脚举起来，百分百赞成。偷个破电扇，丢不起那人！
　　朱向南心里这些想法如果说出来，“黄尚书”恐怕得跳河去了。左睿上车，让朱向南朝“黄尚书”家的方向开。朱向南不高兴地问：“领导不是让咱们马上就回去吗？”
　　“到书尚家里把电扇拉着，他已经把电扇修好了。也不知道是谁在领导面前乱嚼舌头，什么‘偷’呀‘偷’的，毁人名声！”左睿口不对心地说。
　　“黄尚书”有些尴尬地看着左睿，干笑道：“是……是……我已经修好了，把它拉回去就行了。”
　　朱向南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挺会找理由！”这种事，用脚心想都知道，谁也不告诉，把公家的电扇拉回家修理，直到有人举报这事才拿出来，要说没有据为己有的想法，谁信？
　　回到镇里，张利没给“黄尚书”好脸色，把他叫到另外一个小屋，狂吼一顿。灰头土脸的“黄尚书”又被带到了关一鸣的办公室，半个小时以后，“黄尚书”出来了，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左睿不敢当众安慰他，也不知道他跟关一鸣怎么解释的，不过看他脸色，效果应该不会太好。
　　看着他默默地收拾东西，左睿明白了。过来低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要去哪儿？”
　　“把我发配到野沟工作站去了。他不相信我说的，一句句问我，把我问得答不上来。后来我就承认了，是我有私心。”
　　古玉镇一共有四个工作站，野沟是最远的一个。因为离镇里太远，山路又不好走，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野沟工作站一直人员力量不足——没有人愿意到那里去受罪，条件不好不说，管理的9个行政村，全都乱糟糟的，其野岭沟村在卢城县都挂上号了。
　　“你家里怎么办？没跟领导说吗？”左睿的脑子里浮现出他父亲躺在床上的情形。
　　“关书记说再批我几天假。”

　　左睿松了一口气，这还算很有人情味儿。如果非让他直接扎到野岭沟工作站，人是他叫回来的，他的心里肯定会过不去。
　　这次自己教给“黄尚书”的小伎俩，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事已至此，谁会相信？幸亏“黄尚书”没把他给供出去，如果他出的这个馊主意被关一鸣知道了，他在关一鸣那里的印象会更打折扣。
　　“黄尚书”走了。办公室的力量又单薄了不少。给关一鸣办公室打扫卫生的事，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左睿头上。
　　周六，左睿值班。（　　. ）班上没有几个人，正是农忙的时候，不少干部家里有地，本人没有地的，父母的地也去帮忙。带班领导是贾振民，一大早过来，白了左睿一眼就上楼了。
　　左睿坐在办公桌前，抱着一本书啃。里里外外很安静，倒有个星期天的样子。

　　看书正看得入神，外面突然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男的声音很苍老，女的声音显得很是稚嫩。
　　“应该就是这里。好些年没来，都盖上大楼了。咳……咳……”听这声音，应该是个病人，而且病得比较严重。
　　接着又有一个怯怯的女孩儿声音传来，“爷爷……你没事吧？我该怎么说？”
　　左睿听到这儿，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迎面便看到一个老人在一个小女孩儿的搀扶下，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小同志……小同志……这里管事儿的在不？”老人见有人，紧走了两步，小女孩儿被迫跟着加快脚步。
　　“今天星期天，有什么事吗？”左睿问道。
　　“今天不是星期六吗？咳！咳！”老人疑惑地左右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