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这个城市，是建安省的省会。梨昌也是建安省的地级市，两个城市相邻。古玉镇的地理位置有个特点，在这两市交界的地方。要论直线距离，古玉镇离城更近一些。
　　对城，左睿并不陌生。他是建安大学哲学系毕业的。建安大学是国内一流学府，排位前十，也算得上名校了。

　　城建设大街上有一个大型家具市场，虽然没进去过，但左睿经常从那里经过，轻车熟路便找到了那家商场。
　　家具商场人来人往，因为是周末的原因，人很多。
　　左睿装作挑选家具，跟年轻的服务员聊得很开心。在这个过程，他把家具的一些情况都记录下来，尤其是生产厂家。
　　“你结婚买家具？”服务员个子不高，是个长相甜美的姑娘。
　　“不是，我姐结婚。我来给她打打前战。”左睿说。
　　“哦。我们这里经营的都是品牌家具。最畅销的两种是极美和顶点。”姑娘一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儿，左睿不由陶醉了一下。

　　“极美和顶点？这都是咱们本地的牌子吗？”
　　“不全是。极美公司在京城。这顶点是咱们本地的。外来的家具不见得好，这顶点别看牌子没有极美靓，但质量却跟极美不相上下，最关键的是，顶点在价格上是有优势的。运费成本比极美要低不少呢。”姑娘侃侃而谈。
　　“哦，您先忙，我看看顶点的家具。”
　　“行，那您先看着。对啦，顶点家具还可以订做的。”
　　左睿点点头，送给那姑娘一个大大的笑脸。
　　莫九跟在左睿身旁，不时敲敲这个，敲敲那个，见那姑娘走了，莫九说：“厂长，你还真能忽悠人。还帮你姐挑家具，真贼！”
　　两人看了顶点家具的专区，一致觉得这家具不错，他们的板材能用得上。　　. 左睿看看快要到午了，对莫九说：“咱们到外面随便吃点儿，然后一起到顶点家具厂去看看。”
　　“去家具厂？就这么去？”莫九有些不解，问道。
　　“不这样去还怎么去？你是老业务员，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讲究倒是没有，就是觉得不太合适。咱跟人家又不熟，人家凭什么要咱们厂的板材？”
　　“不熟就不能做生意啦？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左睿笑着看向莫九。
　　莫九挠了挠头，“也对啊！我们几个原来都是找熟人的。有熟人介绍更好一些。如果咱们这么上去了，人家不给面见，那多不好意思啊！”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熟人是一条路，自己上门去推销也是一条路。”
　　“好吧，听你的。”莫九说。
　　对眼前这个年轻人，莫九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年轻人到厂里报到的第一天，他就觉得这年轻人没什么大出息。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是个用的人，县里那些领导，哪个想把用的放下来？上面那些领导，都是眼高于顶的人。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如果真有本事，早被哪个县领导盯上当秘书去了，怎么可能在这个小破乡镇企业里混？
　　这些，莫九全都装在心里。左睿问清楚了顶点家具厂的地址，便上了公汽。公汽上人很多，莫九寻思着，自己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被挤成相片了。
　　还没成相片的时候，左睿拉着他的手，下车了。
　　七拐八拐，终于在城郊找到了极点家具厂。这个家具占地不算太大，看上去很普通的样子，左睿有点怀疑，刚才在商场里遇到的那姑娘，会不会是顶点家具厂的托儿。
　　自动伸缩门是关着的。两人刚靠近，门口的小房子里便出来一位老者，看到两人便大声吼道：“站住！你们俩干什么的？”

　　左睿一见，知道这是门卫，暗道，这小厂子，门户还挺严的。赶紧陪着笑说：“师傅，你好，我们找厂长。”
　　“找厂长？找厂长干什么？”老者五十岁上下，一双鹰眼，上下扫了又扫二人，语气有些不善。
　　“我们梨昌市海胜板材厂的。想见你们厂长谈生意。”左睿单刀直入。
　　老者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我说是干什么的呢！原来是搞推销的。走吧走吧……赶紧走，我们这儿不需要你们的板材！”
　　莫九上前，冲着老者挥了挥拳头，“你说不要就不要？你是厂长啊？你说了算？！”
　　“你个小兔崽子，从哪冒出来的？！我说了不算，也比你说了算！说不行就不行，赶紧离开这儿，我看你们就是来搞破坏的！不是本厂工人，一个人也不许放进去，这是我们厂长的命令！”老人面带得意，脸上摆出一副嘲笑的面孔。
　　“你这人，我看你是敬酒……”
　　“老莫！”左睿赶紧一把把莫九拉了过来，把他强拉硬拽到一边，说：“咱们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找气生的。他一个看门的，你跟他置什么气？先别急，他不让咱们进，咱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听着莫九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左睿才想起刚才光顾着赶班子，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赶紧掏出钱，让莫九去买点儿吃的。
　　莫九看着手里的五块钱，不满道：“老大，你也太抠了吧！才五块钱，够买啥吃的？咱俩大老爷们儿，吃五块钱的东西？你想吃啥啊？怎么也得管饱饭吧！”
　　“赶紧快去吧。垫补点儿得了。等晚上一起，请你们下馆子！”左睿推了他一把。
　　这个莫九，他算看出来了，脾气急躁，而且从来不肯压制自己的火气，他在这儿，恐怕会把事情搞砸。他打听到了，这个厂长姓朱，叫朱卫国，是附近这个城村——莫营村的书记。
　　顶点家具厂是村里的集体企业。朱卫国是个风云人物，也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听说脾气也不小。有能耐的人，脾气都大——左睿一直这么想。
　　不大会儿功夫，莫九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袋面包。还有两根火腿。
　　“这干巴火燎的，吃得下去吗？没买瓶水啊？”左睿拿过面包，忍不住说。
　　“钱不够了。这么小一根火腿，还得一块钱呢！怎么也得对得起咱这肚子吧。那面包，都三块钱一个，我买的两块钱的！怎么也得一人一个吧？”莫九委屈地看着左睿。
　　左睿心里也不好受，拍拍莫九的肩膀，说：“晚上回去，一定请哥几个喝酒。”
　　“那好，我等着啊！先把肚子填上再说，早起吃的那点稀饭，两脬尿就没了，饿得我前胸贴后背了。”莫九说着，“吭哧”一口咬下了少半个面包。
　　莫九吃得正热闹。左睿又踱到了门前，“师傅，厂长午回家吗？您能不能告诉厂长一声，我在外面等他？”
　　“不行！朱厂长是你能见就见的吗？赶紧走吧，这种事多了，厂长不会见你的！”门卫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

　　“求你了，师傅，我们大老远来了，见不到朱厂长，我回去也不好交代不是？大爷，你就权当可怜我，让我见见朱厂长吧！”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朱厂长有令，来推销的一概不见！你还是回去吧！”门卫的语气有所缓和。
　　“事总有例外吗！师傅，我们乡镇企业很难……”
　　“别说了，还是赶紧走吧。你们是乡镇企业，我们这还是村办企业呢！赶紧走，走……一会儿让人看见人，又说我把关不严！”老者要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