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轻声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一句话：
　　“看来要想全身心爱一个人也不容易。”
　　只是我没有听到。
　　叶金结束调研回县城后打电话给我，说：
　　“我今天碰到杨梦飞了。她是到象岭来通路子联系毕业分配的。上大学凭考试了，各个单位都等着考试上去的大学生，工农兵学员臭了！她说，他们这届学生，农村去的毕业后都要回原来的县，她最大愿望是分配进象岭城，但很难，要有路子，还要大路子。听口气，她好像没什么得力的人可以托。我说：‘你自己去托托人，我也帮你托托人看。’我倒是真心想帮她，只是我要好的人，官还不够大，还有，毕竟不是我自己的事，别人也不怎么肯尽力。”

　　日期：2015-11-18 20:58:45
　　“那你就说是你的对象好了。”

　　“我那样说，要是她以后真的成为我的对象，倒没有事，要是以后不，我不是没脸子？”
　　叶金现在竟也想杨梦飞！我装作没有在意叶金的话，调侃说：
　　“自古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天经地义。”
　　叶金笑笑，停了一下，压低声音，有点神秘兮兮地说：
　　“喂，我，你老实说，高中时我们编派你和她一对，你到底有没有放到心里去？”
　　“哪里！”
　　“那好，兄弟，我告诉你，杨梦飞是我情窦初开时的梦中情人！”
　　我心里一震，用故作夸张的语气说：

　　“真的？”
　　“骗你是小狗！”
　　“那你当时为什么编派我那么起劲，最起劲的一个！”
　　“那时大家以为你最和她匹配，我有什么办法？我心里酸溜溜，又编派你，为什么？就因为说到她的名字，我有快感。反正说说是你的老婆，不会真的成为你老婆！再说，那时的形势，我们这群农村瘦猴子，谁还能真的得到她？在我的想象里，她未来的老公一定是一个好得我们不会吃醋的人。有时我又觉得她是一个永远不会嫁老公的人，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是‘大众情人’。”
　　日期：2015-11-18 21:02:39

　　“你倒好，心包得这么紧，我一点不知道。想不到那时最吊儿郎当的我的兄弟还是个情种呢！”
　　“我要是以前同你说，你不会心里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当然，你现在是馆长，又是‘官（馆）’，又是‘长’，倒过来又是‘长官（馆）’！”
　　“希望你多多助小弟一臂之力。”
　　“只要能。你不是说过，有人在帮你和县委副书记的千金拉线吗？”
　　“金钱诚可贵，权力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过了些日子，叶金告诉我，杨梦飞将分配到滨沧中学。滨沧中学位于滨沧镇。滨沧镇是象岭县仅次于县城的的重镇，离象岭城不远。滨沧中学是象岭县二所重点高中之一。

　　叶金说，据他所知，杨梦飞这届师范毕业生将一个也不分配进县城，杨梦飞能分配到滨沧中学，已经是最好了。叶金说：
　　“这都是我的功劳！我对帮忙的人说，是我的对象！”
　　我想到我“没脸子”的话，笑了笑。有一个愿望不断地从我心底长出来：我希望见到杨梦飞，哪怕一次。
　　有一天，我想到了开同学会！我立刻给叶金打电话。叶金马上说：
　　“这主意不错，这主意不错！得马上开筹委会。正式开同学会，爽性到明年元旦。还有将近一年时间，可以聚聚人气。”
　　叶金赞成开同学会，除了刚当上文化馆馆长，“因穿新鞋高抬脚”，和我有同样目的。他把时间拉长，就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杨梦飞。

　　日期：2015-11-18 21:24:47
　　筹委会在文化馆会议室举行。会议开始前，杨梦飞很是应付不过来，大家都主动和她攀谈，尤其是男同学。读书时男同学们和她说话是想都不敢想，现在做起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他们感到特别爽。
　　会议开始，叶金先讲话，讲了开同学会的意义，接着说：
　　“同学们一定叫我当会长，我就当仁不让了。我提议，由杨梦飞当副会长！”

　　“这个副会长应该由葛明当，葛明以前是班长。”杨梦飞说。
　　“那就让杨梦飞当秘书长。”叶金说。
　　会议结束后，叶金请大家到饭店吃饭。饭店在一幢新建的商业大楼里。叶金被人簇拥在前头。杨梦飞本来和宜心心走在一起，我赶上几步，和杨梦飞说话，言语你来我往，两人的脚步越放越慢。宜心心走到前面去了，后面的几小丛同学也从我们的身边走过。
　　我从来没有和杨梦飞这样接近过，谈的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却让我感到两人的每句话都是那么有韵味，有情调，让我有飘在蓝天里的感觉。
　　我和杨梦飞走进大楼时，一拨同学还在等电梯，其中有叶金。叶金是没见到杨梦飞，才故意落在后面的。我见叶金往这边看过来，就加快步子离开杨梦飞走去。
　　日期：2015-11-18 21:28:52
　　杨梦飞到时，电梯也到了，大家进去。我们要到八楼，电梯到了十楼才停下来，有人说：
　　“我们没有揿八层的按钮！”
　　电梯按钮被我身体遮挡着，等十楼的人出去，叶金揿了一下按钮，笑着对我说：
　　“你呀，真是一个乡下画痴！”

　　说着，看了一眼杨梦飞。大家笑。我脸上一阵热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杨梦飞，见她脸上也带着笑意。
　　酒过三巡，大家说话就热闹了，纷纷谈起高中时的事。宜心心说：
　　“我和葛明同桌。我和葛明说好，每次考试，葛明一页卷子做好后把这页卷子放到我边上，让我抄。我又不敢多抄，怕考得太好，我母亲看出来是偷看的。”
　　宜心心母亲是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叶金在学校没什么好夸耀的，感到有点受冷落。他说：
　　“我是最不用功的一个，不过也总考个及格分数。我的分数不是靠用功用出来的，全凭自己的小聪明。”
　　“像你这么个大圆脑袋，当时要是用功，现在也不止在文化馆馆长这个位置了。”有人说。
　　有人附和。
　　“我看最不用功的是葛明。”虞兰说，“葛明上课总在课桌肚里画画。奇怪的是，老师向他发难提问，他又总能回答上来，考试起来，又总是全班第一。我那时总想，这个人是个天才，将来一定会不同一般的。”
　　自从那次无缘无故把虞兰约到公社大院寝室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虞兰。开筹委会前，我就怕见到虞兰，似乎预先看到了她的鄙夷不屑。现在见到虞兰，我完全放下了心。虞兰对我一如既往，看我时照例眼睛里充溢着过多的水分，还对我热情过度，握手时，捏着我的手不放，害得两个女同学站着等我握手等了好长时间。刚才落座时，虞兰又抢着坐到我边上。叶金看向虞兰说：
　　“照你这么说，那还有一个人比葛明还要不用功。”
　　“谁？”虞兰问。
　　“你喽！”叶金说，“你说‘葛明上课总在课桌肚里画画’，说明你总是在看他。”

　　大家笑。
　　“对呀，我是常常暗送秋波来着，只是我是‘石狮子的鼻子──实实的不开窍’，苦得我常常‘俏眉眼做给瞎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