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支书家的狗哩。”广土那个混蛋,好像关注狗的来历,比快要吃到狗肉更感兴趣。只见他绕着死狗转了转,扯扯狗脖子的狗颈圈,像发现新大陆狗样兴奋,指着狗圈,说:“真是支书家的哩。你们看,这狗颈圈就能说明……”
“丢他妈的,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柳天忠对广土的这种行为,大为不满,忍不住骂了两句。“要不……你屁颠屁颠的跑去告诉那鸡蛋,就说他的发瘟狗在这里。——我们药了来,正准备煮了吃呢?……混帐东西!都不像个后生的作为!你不出声,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哑巴看待!……支书的家的,支书家的!——我就要吃了他妈的支书家的。我一直在想吃呢。总是找不到机会。好了,这回天遂人心,机会难得。还支书家的支书家的!再这样说,看我不揍你!”
“是董胡声的,”厉有成说,他一看那狗的毛色就知道了。上下三村,方圆数里,就董胡声养了这么一种狗,纯黄色的毛,长长的嘴筒,三角眼,体长个大,打架是个狠角色。正如董胡声统治着这条村子一样。这条狗东西也统治着整条村子的狗,达到打遍村下无敌手的超出神入化的最高境界。——主因是打得过它的,不是先后被药死,就是莫名失踪。——厉有成家本来也养有一条在家抓鼠,出外猎鹰的良犬。在一次与董胡声家的狗争狗与狗之间的交配权时,赢了,却输了狗命。厉有成家的良犬是被董胡声的次子董高当众棒打的,理由铿锵有力:这狗东西在学校这样的公众地方进行这种不雅行为,有伤风化,严重影响下一代教育,作为人类的工程师,负有立即清除的不可推卸之责任。厉有成的那条狗因此死得很出名。董高是用棍子从正在进行狗配进行曲的两条狗中间把两条狗都高高抬起,然后才棒杀的。两条被棒杀的可怜狗,死后还被用绳子吊在学校操场的球篮板的吊环下示众三天。事件经过孩童之口,传得沸沸扬扬,描得有声有色。厉有成当时就想拿刀把那个工程师给宰了。但想到有伤风化,也就不得不把一腔热血按下,化作龙卷风一阵过,事件也就不了了之,最后归结于偃旗息鼓了。
“拖都拖回了,怕个屁!不就是条狗吗?吃了再作打算。”厉有成淡淡的说道。过了一会,又说,“这么大的一个,大家弄干净一点。待会都到河边待弄去,要得的就要,不要的统统扔进河里,让它随水去。千万不留任何手尾。正所谓吃人的长,拿人的短。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截到盗狗贼的,看他也奈何不了什么。要不,尽量不提起。吃了完了。”
“这才是人话哩。”淡锋说道。
“一餐也吃不了。”阿木说。
“一餐吃不了,留待第二餐吃,”淡锋说,“复火狗好哩。”
众人借着灯光,就着夜色。草草吃过几块鸡肉,咬几口糕点。淡锋也放下他的烧酒,捋手捋脚的忙前忙后。
“我再去弄些青菜回来。”淡路说。说着拿起寮里的一个空袋子,消失在夜色中。
大清早,淡路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过来了。昨夜一伙人折腾了大半夜,挨排鸡啼才散去。厉有成是怕鬼的,几块狗肉入嘴,一碗狗汤落肚,一个人居然也敢披着星光踏夜归去。“你们只要送我过桥,转过山坳,就行了。”厉有成说。夜里挨了一点寒,老家伙大概得了感冒,咳了几下。“我得回去吃点药才行,”老支书提出。其时人们刚刚弄好狗肉,趁着狗肉在镬里熬着,先就着酒,衬着鸡肉,吃着狗肝花。肉香酒醇,夜静更深,一伙人虽然有点困,但狗肉滚一滚,神仙站不稳,何况凡人?厉有成在连续的几个咳嗽之下,草草吃一些,想起了要回去。
“不行了。我得回去了。”厉有成吃了几块刚煮过线的狗肉,说道。
“怎么不吃个够了才回去?”柳天忠问道。
“咳啦,”厉有成说着又咳了几下,“我要回去找些臭草头喝喝才行。”
“狗肉也能御寒哩!”淡锋说道。
“我出来时家里就熬着的,估计落脚后就回去喝的,不想一条狗担搁了这么久。不行,我一咳就得喝那些草根水,要不越咳越厉害,吃其他的药也没有用。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
“狗肉才煮好呢。怎么说也要吃了才走吧?”柳天忠说。
“不啦,不啦,”厉有成说,“再说再熬下去,我眼也困了。明天还有很多功夫等着铺排哩。要饮你们慢慢地饮,我是要回去的。”
“要不,”柳天忠说,“要不,你带一些回去。也好让嫂子尝尝鲜。”
厉有成想了想,说:“好呀,我就带些回去。”说着,从一旁拿过桶,用水勺舀了两勺。
淡路拖回来的这条大黄狗,除去狗肝花,还熬成满满一大镬。厉有成舀去两大勺,还不见镬壁半落去。厉有成提着狗肉回去,一是想着留待明天在家慢慢的吃,二来想到这狗肉才熬好,狗肝花正香,柳天忠等人又是好饮的,不知道要饮到何时,叫他们当时就回去是不可能的。厉有成又想到这狗肉能驱邪压煞,走夜路有着它,鬼也得远远避开哩。厉有成是怕着鬼,又想吃鬼饭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说胆色使然,不往深里钻,要不也是个不错的风水大师。厉有成虽然知道滩头路鬼多,但想到狗肉,狗血的作用,也就不太胆怯了。其实厉有成虽然有狗肉壮着胆,心里还是想要有人送一送他的。但老支书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提着狗肉桶在寮里磨蹭了一会,还是一个人走了出去。
“……我送送你。”淡路看见厉有成一个人走出去,提着桶,背着袋走得慢吞吞的,主动提了出来。
“好呀,”厉有成应道,“我正想叫你哩。……又怕麻烦你。”
“有什么好麻烦的,——走吧。”
淡路送厉有成过了桥,转过山坳。
“行啦,”厉有成对淡路说,“你送我到这里就行了。”
“不,不。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送你就一定送你回到家,我才放心。”
“那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二人说着在一片狗吠声下,一直走到厉有成的家门前,淡路才转身返回。临返回,厉有成叮嘱:
“那些吃剩的一定要处理好。”
“知道了。”
两人说着在星光下分手。
淡路送厉有成回来,柳天忠一伙正开始大块吃肉,大碗饮酒。
“回来了?”柳天忠看着淡路进寮,先先打了招呼,“狗肉正好呢。……来,食饭大过天。先吃他一碗再说。”
“这么快?”淡路说着在床前坐下,伸手用镬铲在镬中搅了搅。镬中的狗汤漾着一层油,狗肉在镬中随着火势旺弱而不停的翕动着。在这翕动中,一股狗肉的浓香从蒸气中飘溢出来。淡路从镬中抓起一块厥起的狗肉,拎着狗骨,把狗肉送进嘴。
“怎么用手?”柳天忠指着一旁的碗说道,“你刚才吃过的碗不是在这里?”
“先解解馋,”淡路一边嚼着,一边说,“在河边就闻到狗肉香了。恨不得先食为快哩。管他什么碗和筷,先食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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