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被抓住，等待他的也许就是死刑，至少我是这么认为。”莫非说。
　　“可他并没有被抓住。“嘉嘉说，“前提既然不存在，结论也就没有意义。”
　　莫非凝视着嘉嘉，她坐在吧柜前的高脚凳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杯红酒，看起来显得有些疲倦，凌乱而随意地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但她显得并不在意。莫非对嘉嘉的感觉很奇特，她好像一直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但她的形象却从不会让人觉得不愉快。

　　“他害了别人，最终也害了自己，也许作为一个人来说是个悲剧，但他并不值得你叹息。”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愁善感。”嘉嘉看了莫非一眼，“我只是在探讨一个我们是否都认同的原则：一个人无论他多么的罪大恶极，别人也不能以任何看似高尚的理由私自剥夺他的生命。你是否同意这个原则？”
　　“当然，这还需要探讨吗？”莫非很快地说。
　　嘉嘉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她的微笑总是能象阳光融化坚冰一样使人怦然心动。
　　“你能这么认为，我很高兴。”嘉嘉说。
　　“这不过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任何人都不会反对。”莫非说。

　　“不，你太乐观了，坚持原则之所以是一种美德，就是因为它很难做到，即便是在口头上。”嘉嘉说，“我高兴是因为你不但在口头上是这么说，你的内心也是这么想的，人类的感动有时就是基于这样一种内心的认同。”
　　日期：2014-10-20 11:02:26
　　“没想到我的一句话会让你有这么多感触。”莫非笑着说，“我深感荣幸。”
　　“人在无意间说的话往往比经过深思熟虑更真实。”嘉嘉伸手帮莫非扣上了衬衣最上面的第二颗扣子，低声说：“尽管你很忙，但对一个男人来说衬衣扣子永远是一种修养。”
　　嘉嘉的这个动作使莫非感到意外，他的心也突地跳了一下。
　　“我知道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但我请求你到此为止，好不好？”莫非诚恳地说，“你的确很聪明，比我认识的人都聪明，但你不适合做这件事，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你可以随时找我。”

　　“我并没有做什么。”嘉嘉说，“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聪明——这杯酒你请不请我？”
　　最后一句话使莫非楞了一会，然后很快地掏出钱包，说：“当然。”
　　嘉嘉微笑着看莫非付了帐，然后挽着他的胳膊，说：“我们到外面走走。”
　　两人沉默地走在人行道上，初秋是K市最宜人的季节，尽管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但被连绵的阴雨围困了差不多一个夏天的人们还是涌到街上，享受着这一年中最适宜的一刻。
　　“你们有什么进展？”嘉嘉问。
　　“至少张文斌这边没进展。”
　　“包水呢？”
　　“禁毒队在查，应该也没什么新情况，赵强那边已经按交通事故结案了。”

　　“你个人觉得呢？”嘉嘉问。
　　“站在我的角度，我作出结论需要证据支撑，不能无限制地玩推理游戏。就目前来看，我个人认为，张文斌案是确定无疑的谋杀案，赵强是一起意外事件，至于包水，”莫非皱了皱眉头，“我倾向于也是一起意外事件，当然，他是在实施运输『毒』品过程中出现意外的，但这仅仅是一起普通的涉毒案件。”
　　“张文斌案就一定不会是意外吗？”嘉嘉问。
　　“你觉得呢？”莫非反问。
　　“从案发到现在，你们自始至终没有找到除张文斌之外的第二个人活动的痕迹，这是不可想象的。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从头至尾山上只有张文斌一个人，他带着蛇和『毒』品到了山上，因为一个意外被蛇咬死。”
　　“蛇呢？”
　　“也许被暴雨冲到流经山下的河里，也许依旧隐藏在那片荒地中，只不过没有被你们发现。”
　　“他为什么带着蛇到山上？”
　　“这你得去问他，就象赵强为什么会在车流量那么大而且车速那么快的时候突然横穿马路，包水为什么在距离K市并不算远的地方采取体内藏毒这种奇怪的方式运输『毒』品。这些反逻辑的事情往往并不意味着荒谬，恰恰相反，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日期：2014-10-20 11:07:00
　　莫非很注意地听着她的话，用沉默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真正的意外事件一定是合乎生活逻辑的小概率事件，它是偶发的，但同时又是有迹可寻的。车祸是偶发事件，但每起车祸都遵循着它的生活逻辑。莎士比亚写了《哈姆雷特》，事实上，这个故事一直在反复地发生，在世界各地，在各个时期，经典之所以不朽就是因为它昭示了一种人的行为模式。从本质上看，哈姆雷特和张文斌、赵强、包水遇到的是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仅仅是哈姆雷特生活在文学世界里，他的内心被用文学的方式揭露，而更多的人生活在现实中。”

　　“看来我真的需要抽出时间了解一下文学的问题，虽然我年轻时也曾经留意过。”莫非说，“你的看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生活逻辑不是侦破案件的唯一起点或终点，我们还需要核实证据，但你的看法确实使我想起了一些有启发性的事情。”
　　“文学和恋爱一样，它只是属于年轻人的梦，当一个人不再年轻的时候，他总是更关注现实。”嘉嘉低声说，“其实每个精心策划的谋杀案的突破点都是反常识的细节，有时候这种细节你感受不到，它体现为一种常识。武松认定他哥哥是被谋杀的并不是基于证据，而是基于他哥哥的死是反生活逻辑的，并不是所谓的证据，证据是在得出结论之后找出来的，实际上几乎所有的谋杀案都是这样被侦破的。”

　　日期：2014-10-20 11:10:23
　　“好吧，我们不要说那么远，就眼前你关心的这三起案件，你认为什么地方违反常识，或者说不符合你所谓的生活逻辑。”莫非问。
　　“首先是概率，假如在一家能容纳一千人吃饭的餐厅有一个人因为喝水被呛死是意外事件，那么，有三个人同时因为喝水被呛死就很可能是谋杀，因为它突破了这类事件发生的概率。其次，这三起案件中都没有符合逻辑的第二个人出现，死者身上有大量的『毒』品，但却没有人关心他们，没有人和他们进行联系，没有人关心他们身上的『毒』品，而且三个案件都是这样，这是很奇怪的。最后，他们的各自的行为都体现出违反常识的细节，张文斌在一个下着暴雨的黑夜把『毒』品带到荒凉的山上，赵强在不正确的时间突然闯入高速行驶的车流，包水在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却使用体内藏毒这种奇怪的方式运输『毒』品，这些都是反常识的。”

　　莫非沉默了一会，说：“也许你确实有些道理，我们会考虑你的观点，会注意你说的这些可能性。顺便问一句，你不会真的认为张文斌是被他自己带到山上的毒蛇咬死的吧？”

　　嘉嘉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责备他的理解力，然后继续说：“其实最让我不解的就是动机，如果这三起案件确实都是谋杀案的话，我不知道凶手的动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