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腊月三十的大清早自家过年时,向文和两个弟妹都没有起床做年饭。向文对弟妹俩说,家中就那么点年货,什么时候吃都无所谓,不如美美地睡一觉。尽管向文嘴里这么说,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觉得对不起弟妹俩,没能让他俩在自家也开开心心地吃顿年饭。当左右隔壁姓向的人家门前响起轰隆隆的鞭炮声时,向文怕惊醒了弟妹俩,就用被子把弟妹俩的头蒙得紧紧的,自个儿则偷偷地流着泪,连忱巾都打湿了。其实,两个弟妹早就被鞭炮声惊醒了,他俩正躲在被子里猜测哪家的鞭炮放得最长、哪家的鞭炮放得最响,还有哪家有什么好吃的……
此时,向文无不怀念起长眠地下的爸爸。要是爸爸还在世该多好啊!记得爸爸在世时,有一年过春节,也是因为钱不够才买了几斤猪头肉,但那时苦中有乐,全家六口人在一起吃年饭,热热闹闹、开开心心。
向文又想起了妈妈。妈妈吃年饭时,还会想到自己身上掉下的这几块肉吗?妈妈要是不走,时间长了,大伯兴许还会回到这个家的。大伯来了,小珍也会跟着来,此时大家都在一起吃年饭该多好啊!不知咋的,向文又突然惦念起了小珍……
大年初一的早晨,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雪。门前屋后的树木光秃秃的,满目枯容。树梢上的水珠不停地往地面滴落,像是在掉眼泪,为向文一家三口鸣不平。向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径直带着两个弟妹到二姑妈家拜年。
向文带着弟妹到二姑妈家拜年,仅仅只带了用一张旧报纸包的半斤红糖,上面夹了一小块红纸,以示吉利。不用说,这是年前早已准备好了的。向文家的亲戚本来就很少,妈妈改嫁后,现在除了两个姑妈家和姐姐家,再也没有其他亲戚可来往了。年前,姐姐特意跟向文交待:到两个姑妈家拜年,总共有一斤红糖就够了,两个姑妈也不会争礼性,姐姐家就不要你们带什么东西了,空手来热闹一下就行。
向文带着弟妹进了二姑妈家。二姑妈、二姑父和小表妹桃花都在家。大表姐荷花已经出嫁了好几年,她在很远的城市当工人,这个春节没有回家,只从邮局寄回了二十元钱。桃花是二姑妈满四十岁时才怀上的,所以要比荷花小十几岁。
二姑妈见向文和弟妹穿着单薄,连忙招呼他们烤火取暖,并喊二姑父放鞭炮。桃花见了表哥表姐们,又是一阵兴奋。二姑妈说:“桃花,你别撒娇,快来帮我烧火,我先热肉汤、烙糍粑。”
“二姑妈,我来帮你烧火。”向芳抢先跑到了灶门口的小木凳上坐着。
见表姐烧火去了,桃花便紧挨着向文坐了下来,她歪着小脑袋央求道:“大哥哥,讲个好故事我听。”
向文摸着桃花的小脸蛋,笑了笑:“我懒得讲,你自己去看故事书吧!”
日期:2015-09-03 06:41
“她要是能看故事书就好罗!刚到学校去读了三个半月的书就跑回来了,说是在学校受人欺负,死活不再上学。估计这丫头也不是读书的料子。”二姑父瞪了桃花一眼,“算了!不好好读书,将来就让她一辈子在农村种田受罪。”
二姑父的一席话,如同刚刚放过的一串鞭炮。向文一听傻了眼。
二姑妈立马朝二姑父使了个眼色,并打园场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别说扫兴的事儿。你把桌子抹干净,马上吃早饭。”
二姑父赶紧默不作声,闷着头抹桌子。
又是一年春来到。池塘边,杨柳飘絮,小鸭嘻闹;田畈里,犁耙水响,燕子衔泥。向文带着两个弟妹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天中午,向文吩咐弟妹俩在家做饭,他独自跑到桂河边去了。他知道向俊这几天正在桂河附近用拖拉机帮农户耕田。他想找向俊帮个忙,把榨门塘边的一亩半水田整理一下,好赶季节下秧、插秧。至于工钱,等卖了早稻谷再还。
向俊听向文说要用拖拉机耕田,便一本正经地说:“我俩同学之间、叔侄之间的事好说,不谈钱。”
向文以为向俊答应了帮忙,正准备道声“谢”,谁知向俊又变腔调了:“你家要耕田,怎么不早点与我打招呼?这几天要耕田的人家太多了,我确实忙不过来。”
向文一听傻了眼,充着向俊就发怒了:“日你媳妇!不愿意帮忙我用锄头挖。”向俊一听,哭笑不得,油门一踩,把拖拉机开得老远。
正当向文准备返身回家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正对面的田梗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不能看清面容,但他可以肯定,那人就是妈妈。
这时,向俊开着拖拉机又转拢来了,他见向文一直盯着对面的人,估计他还没看清是谁,于是停下拖拉机,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那是你妈妈。”接着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二姑妈讲的。”
日期:2015-09-03 06:57
向文正想喊一声妈妈,耳边又蓦然想起二姑妈对他反复输灌的古训“下堂不认母”,旋即又把张开的嘴缓缓地闭上了。就在这当儿,妈妈也似乎瞧见了他。妈妈知道向文的视力不太好,但她也不敢轻易地开口喊他,如果喊了不理睬,那只会让人更心痛。母子俩已经大半年没见面了,这会儿,中间只隔了一丘田,面对面“对恃”着。
妈妈有养育之恩,向文是永远不会忘却的。中国不是还有句俗语“儿不嫌母丑”吗?此时的向文,已经顾不上二姑妈的什么“古训”了,他立马脱下球鞋跳下水田,径直奔向对面田梗上的妈妈……
向文回家后,并没有把见到妈妈的事告诉弟妹俩,更不敢告诉二姑妈。因为,他怕二姑妈骂他没“骨气”。
第二天上午,向文带着两个弟妹整理榨门塘边的一亩半水田。向文估计,要用锄头将这一亩半水田全部翻一遍土、整平,可能得花两天时间。向文二话不说,卷起裤脚,带着两个弟妹下田了。
起初一会儿,三人干得很是有劲,弟妹俩还比起了输赢,看谁挖得快。可是,挖了不到半个小时,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弟妹俩受不了这个苦,先后丢下锄头,径直跑到田梗上坐下来哭了。
向文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儿,打趣地道:“怎么不害臊啊!刚才还在吹牛比输赢,这会儿又哭起来了,要是被外人看见,还以为我又打了你们。”见弟妹俩越哭越厉害,又只得好言相劝:“要是累了,你们两个就多休息一会儿吧!什么时候想挖就什么时候再下田。哥哥一个人挖。”
向文挥汗如雨,两只手掌早已磨起了血泡,但他仍然咬牙坚持着。
“哥——你看哪个来了?”突然,向武大声叫道。
向文抹了一把汗,赶紧扭头一看,原来是小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小珍扛着一把锄头,已步履轻盈地来到了向文家的田梗。弟妹俩连忙上前迎接,向文则站在泥巴田里扶着锄头柄静静地看着她。
“你们两个光偷懒呀!”小珍冲着弟妹俩笑了。说罢,很麻利地脱下外套和球鞋,挽起裤脚,准备下田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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