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家没有安排任何仪式。隔壁的肖大婶见相处多年的好姐妹要走，出于同情，自个儿出钱买了一挂鞭炮，算是尽了一个好姐妹的一点心意。当鞭炮放完后，妈妈径直出了门。妈妈只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两手空空，家中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值得妈妈带走。
　　当妈妈走出门后，向文兄弟姐妹四人在大门口齐刷刷地跪倒在妈妈的脚下放声痛哭。二姑妈也早已泣不成声，她一个劲地数落妈妈的毒蝎心肠。大姑妈当天并没有赶来，她特地托人捎来口信说，“今生不想再见到凤莲这个臭婆娘”，日后有空再来看望几个可怜的侄儿侄女。
　　兄弟姐妹的哭声越来越大，人群中也不断传出阵阵叹息声，还有人不停地擦拭着眼泪，但妈妈还是毅然地迈开了脚步，留下了无尽的冷漠，不再回头……
　　妈妈改嫁后，兄弟姐妹种起了责任田。向芬为了照顾刚从学校回家的向文，只安排他干家务活，种田的事不让他插手。姐夫哥怕姐姐累坏了身子，来的更勤了，抢着脏活重活干，有时在向文家中一住就是几天。二姑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与向文商量说：“文儿，还是让姐姐早点出嫁吧！你现在也成人了，别再让姐姐在家陪你受罪。”向文很懂事，点头同意了。
　　向芬起初坚决不同意，但在二姑妈的再三劝说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二姑妈说：“水兵要比你大五岁多，你可以等几年，他不能再等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你要是可怜你的三个弟妹，就经常回来帮帮他们。”
　　“二姑妈，你比我亲娘还亲。”向芬扑在二姑妈的怀里放声痛哭。
　　“别再想她！争点气，与水兵好好过日子。”二姑妈用手不停地抚摸着向芬的秀发。

　　姐姐出嫁了，就在妈妈改嫁的当年九月份。姐姐正好是九月份出生的，但要到回门的那天才满十八周岁。听二姑妈说，姐姐长得很像她的亲生父亲，虽然不是很漂亮，但风里来雨里去，炼就了一副好身板。向文想，姐姐那么聪明，当年要不是因为家庭困难主动退学，一定会考上大学。向文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姐姐，唯有在心里默默地祝福。
　　姐姐只有可怜的几件嫁妆，还是由二姑妈和亲房叔伯的人家帮助凑合的。姐姐知道，家里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她不怪向文。可向文觉得很对不起姐姐，他很认真地对姐姐说：“姐，等我将来有了钱，我一定补给你！”
　　日期：2015-09-03 05:24
　　“向文，姐姐不指望你补偿什么，只要你在家好好做人，带好弟妹，姐姐就心满意足了。”姐姐是噙着泪说这番话的，她还不忘嘱咐向文，“家里要是遇到什么难事，你要随时通知我。”向文默默地点了点头。
　　姐姐出嫁那天是妹妹送的，回门那天是弟弟去接的。向文这样安排，为的是让弟妹俩多与姐姐沟通，不要对姐姐有任何怨言。而此时的向文，心中却无比恐慌、无比失落。望着破烂不堪的土砖瓦房，回想这几年家庭的变故，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恶梦。
　　昔日的四个同班同学，如今命运各异。贺健伟还在西岭中学享受校园生活。范华的家庭条件也比较糟糕，于是他去省城当了兵，想到部队考军校。向俊的家中劳动力多，自分田到户后，每年卖了不少的余粮，手头比较宽裕。前不久，向俊已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跑运输、耕田地，无所不能。有人私下议论，向俊的家已成了“万元户”。向文不具备这些条件，他的眼睛有些近视不能当兵，也没有钱再去复读，更谈不上投资搞什么多种经营了。他很清楚目前的处境，自己已不可能离开这个家了，唯有一心一意地种好责任田，照顾好两个弟妹。

　　妹妹向芳倒还听话，可弟弟向武就不那么乖巧了。这小家伙虽然快满十二岁，但成天跟湾里的一些小朋友打打闹闹，而且每次总是哭着回家，向芳戏称他为“哭神婆”。这还不说，他还爱做些傻事。有一天，他不知跑到湾里哪个人家去了，被大人们戏弄喝了点白酒。回家后，居然还得意洋洋地打起了醉拳。向文气愤不过，拉住他的小手，用脚往屁股上就是一阵猛踢，直打得他在地上滚来滚去，哭爹喊娘。那情形，简直就是当年爸爸打向文的翻版。

　　向文家里的田地还是妈妈和姐姐在家时分得的，刚好两亩水田，一丘在桂河边，一丘在榨门塘边。靠桂河边的一丘水田是半亩，靠榨门塘边的一丘水田是一亩半。还有两块荒地，也是一块靠桂河边，一块在榨门塘附近的小山岗上。桂河边的一块荒地稍大一点，向文按家里的老习惯种些杂粮；小山岗上的一块荒地比较小，离家也比较近，他就种菜。
　　向文家里种田，一没耕牛，二没机械，完全靠人力。靠人力的农活儿倒好说，只需多花点时间慢慢来，可是，有些技术活儿是用蛮力干不了的。为此，向文特地到公社新华书店花几分钱买回一本薄薄的农技书，从浸种谷、发芽、下秧、灌水等一系列技术学起，倒也八九不离十。
　　然而，种田有力气有技术也不能保证有较好的收成。别的人家有钱买化肥、农药和优质稻种，可向文家没有钱，完全靠人种天养。看见别的人家稻田里绿郁郁的禾苗，向文羡慕得不得了。到了收割季节，别的人家一亩稻田要产稻谷上千斤，可向文家两亩稻田总产量还不足八百斤，缴了税费，还有三张嘴要吃饭，又不能再卖粮，手头总是缺钱花。
　　向文好不懊丧。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此前家中总是缺粮吃、缺钱花的根由。就这样，向文当家后的第一个春节，没有为两个弟妹买一寸衫，也没有钱置办年货。姐姐和姐夫哥可怜三个弟妹，便凑了一点钱，帮助买了一斤红糖、三斤猪肉和五条鱼。红糖要留着拜年，鱼肉也要尽量留着招呼客人。于是，向文就将鱼肉腌好后，悬挂在卧房内高高的一根横梁上，弟妹俩只能“望梅止渴”。
　　其实，向文也想吃肉。他听隔壁的堂兄向财旺说老鼠肉好吃，于是便偷偷地跑到白云街买回了一个夹老鼠的铁夹子。到了晚上，等弟妹俩熟睡后，他将铁夹子放在房角的谷仓旁边，在铁夹子上面撒上几粒剩饭，引诱老鼠上钩。整整熬了一个通霄 ，向文一共捕到了七只老鼠。向文喜不自禁，他将老鼠弄干净后，切成小块的肉放在锅里闷烧，弄熟后居然有一大菜碗。
　　吃饭时，弟妹俩好奇地问：“哥，哪来的鸡肉呀？又香又好吃。”向文笑而不语。
　　毕竟鱼肉不能当饭吃，长身体要靠吃饱米饭。二姑妈知道向文家有三张嘴，粮食不够吃，于是特地给向文家送来了一大提箩大米。她对向文说：有饭吃才最重要，其他东西给了你们，你们也不会弄，倒不如我随时做好随时喊你们来吃。还是二姑妈想得周到，向文感激涕零。

　　日期：2015-09-03 05:57
　　大别山一带的农村很重视老历年，虎山也不例外，家里再穷也要买些鞭炮，为的是图个热闹、讨个吉利。可向文办不到，他无力打肿脸充胖子。到了腊月二十八的大清早，二姑妈就把向文和弟妹都接到她家去吃年饭。二姑妈说，自家与向文家挨得近，所以硬是没有让姐姐来接他们三人。一家三口在二姑妈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