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坟》
第45节

作者: 赫园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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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江振廷死后第三天,就送梨花沟葬了。

  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梨花和纸钱混在一起,梨花沟一片雪白。
  江振廷就这么死了,江老太太躺了三天,米汤不进。
  其实,最孤单凄凉的还是我母亲和喜岁。七爷劝:“四孙媳妇,别伤心。也是我命薄,自己无后,寻思过继一个孙子来顶枝儿,还没了。就这个命,就这个命,命比纸还薄啊,比纸还薄啊。”七爷老泪纵横。
  杨春彩背后对大伯嫂子玉珍说:“这四份儿,守寡了,这是命!”
  玉珍听不惯,道:“守寡还不是因为那烟膏的事,不抽大烟能吃那疯药啊,还不是因为那烟膏啊!”

  “那你是说我的罪呗,抽大烟的人多的是,哪有吃疯药死的,都是自己作的。”春彩为自己辩解。
  玉珍道:“四妹子怎么得罪你了,抱你孩子下枯井了啊?你咒她!”
  “谁也没抱谁孩子下枯井,都是那老太太的干儿子孟士齐干的好事,他不弄那疯药,老四上哪淘弄,说不上他有啥心呢。”
  “什么话,不地道。小心让老太太知道了,打你的嘴。”玉珍说。
  可这话,还真让老太太知道了,道:“杨春彩,你个烂眼子,胡说八道,小心我掌你的嘴!”

  杨春彩看着老太太,不放声。
  老太太对我母亲道:“四儿,别理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母亲不作声。
  母亲带着喜岁开始了孤独的生活旅程。何日结束,谁能说的清楚!
  最不过意的是孟士齐,本来是好心献出方子,却出了这等结果,对不起江老太太,更对不起玉清和孩子,向振廷的魂怎么交待?
  孟士齐想,要是自己没老婆没孩子,一定把玉清娶过来,用一生的时光来补尝对她欠疚,可现实却不可行。

  母亲拿着方子请教玉翠男人秋阳,秋阳道:“这就是镇静药,没什么别的,吃的多了些,他一定是心脉不畅啊,故丧了性命。再说,这朱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吃久了吃多了,会呆的。”
  日期:2015-06-23 10:37:00
  第四十七章
  江振廷出殡的第二天,江老太太发高烧,在炕上躺着起不来了,浑身上下滚烫。江东廷请郎中来给把脉,说是急火攻心,开了汤药每天煎服,让用白酒搓身。
  我母亲守在旁边喂汤喂水,可一口都喝不下。
  老太太睁眼睛看着棚顶,白天黑夜不睡,头顶上盖一个浸湿的白毛巾直冒热气:“哎哟........妈啊,哎哟.......妈啊.......”一声接一声地呻*,三个儿子晚上轮流守护。
  第五天早上,老太太突然醒了,道:“四媳妇,扶我起来坐着。”
  我母亲使劲扶她起来,自己坐在她后面,用身体撑着。老太太坐了起来,道:“哎,我不能倒下,倒下,这个家散了,那妖精就成精了,还得支巴着,死了的不能活了,我还得顾及活的!”
  我母亲道:“妈,您千万不能倒,您倒了,我和喜岁怎么办,还有月桃,我们得靠着你活呢。”
  “不倒,不倒。我得挺着,为老江家挺着。我四个儿子,走了一个,还有三个呢,还有孙子孙女儿,到多会儿,江家断不了根儿!”老太太说。

  “妈,有您在,就在江家在。七爷都这么说,江家全靠您。”我母亲又说。
  “嗯,我是欠他们老江家的,没还完,给他们当一辈子的家,还得当,直到断气那天就撒手了。”
  “妈不倒,我们就不倒。”
  “对,咱合把顶着。可我还是不明白,你说那愚人秋云,死了有十年了,怎么一点灵也没显,把那妖精抓走,这江家不就太平了!不但没抓走她,还带走了振廷。”
  母亲道:“人家终究是原配夫妻么,我算啥。”
  老太太一听我母亲的话不顺气,就道:“去了也白去,她是横死的,不是寿终正寝,到那边也团圆不了。”
  母亲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心情舒缓了,道:“倒不管我什么事儿。”
  老太太道:“四儿,你给我舀盆水来,给我洗把脸,我爱用你伺候我,不爱用那张嫂,手重。照实说,你现在,在难处,有人伺候伺候你才对,哎,还得伺候我,过意不去啊。”

  “妈,没事的,我总归是小人儿,伺候老的,多干点活没事,伺候你,应当的。”说着,母亲端来一铜盆调的温热适中的清水,又拿来香胰子和毛巾,放在炕边上,帮助老太太转过身来。将毛巾放进水里,搓一把,拧干。
  老太太道:“我自己来。”老太太接过毛巾,自己洗起脸来。洗完擦干把毛巾还给母亲,道:“玉清,你把柜盖那铜镜子拿给我。”母亲递过来,老太太拿着铜镜子用手掌在上面擦擦,道:“这铜镜还是我结婚进江家,你姥给的陪嫁呢,还有一个铜盆,不是现在这个,那个比这铜盆大一圈儿,早掉底了。可这面镜子四十多年了,一辈子了,还好好的。它就在这柜盖上,年年月月照着我,看着我,从年轻到现在,看着我怎么笑,怎么哭,怎么年轻,怎么年老,看着我怎么做的女人,怎么伺候男人,怎么养孩子。做女人的欢喜,做寡妇的孤单,怎么守护祖宗留下的家业.......都在它眼睛里,清清楚楚,明明净净的......”老太太说到这有点伤感。

  我母亲就道:“我知道,你年轻时一定是和我妈一样,像样儿,厉害,一样是个大美人。”
  “嗯,是啊,是美。我们家,那时就住在古城村。你姥姥,有名的老段太太,你姥爷外号段四爷。你姥那可是厉害主,我和你妈都不行。有一次,老修家欺了我们家的地,她背起行李就上县衙门上去了,住了十几天,打赢了官司,出了名。我们和她比,那真不行,你更不行了,性子太绵软。女人一辈子不容易,特别是守了寡的女人,像我,一辈子,跌跌撞撞的。”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拆开了自己的头发,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

  母亲用木梳沾着水,给老太太轻轻梳头,老太太拿着镜子照,一边照一边道:“你看我这脸,全是褶喽,这头发,也都白喽。这女人啊,一辈子,又长又短,真正的好光景没几年。我刚嫁进江家时可不是这个样儿。其实,你妈没我俊,我天生是富人的坯子,她黑,我白,她眼睛比我大,但我腰条比她好。我一辈子不吃孬的,不像你妈,咸菜大酱都能吃,我不行,我得吃好的。进了江家,光景好,我也抖脸,一连生了四个小子,老江家差点没把我供起来。可是后来,你老太爷死了,我就光忙着家喽,土地,交易场上的商铺,我得扶持四个儿子,可算把他们拉扯硬了翅膀,我却老了。可惜了我那好时候,现在还哪有个女人的样儿!”

  “妈,都六十岁的人了,哪能不老啊。”我母亲说。
  老太太道:“你看看,我说的嘛!我在你们心目中就是老太太,是不是?可在我自己的心里,我是女人,永远是女人。我心不甘,从来不甘,老是像有事没完成,老是期待着有一天,有一个男人能来陪伴我。说来让你笑话,可我不光是你婆婆,我还是你姨娘,亲姨娘。咱们是近人,眼下你也没了男人,以后你会明白。这女人,要是身边没个男人,那自己就感觉不到自己是个女人,像是一部机器,织布的机器;像是一块木料,给人盖房子的木料。我三十四岁守寡,和你现在一般大,水灵灵的女人,就这么干熬到头发白了,肉皮子干了。提倡女人守贞节,可我不同意,熬死人啊,足能熬得一朵花谢喽......好歹我有四个儿子,有盼头。可你,只有喜岁一个闺女,没盼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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