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道：“大嫂，我躺得实在腻歪了。”
　　“那也不行。”伯母坚持让母亲一定躺上一个月。
　　早晨，父亲起来后，用被子给母亲盖的严严实实的。喜岁道：“我的亲爹啊，你要把我亲妈捂死啊。”

　　父亲笑道：“拿我当亲爹了啊？那你就是我亲闺女。”
　　喜岁道：“我也不起来，捂被窝，被窝里多暖和，外面冻死人了。”
　　“好，那就捂，和你妈一块捂。”父亲笑着出门了。
　　母亲商量喜岁起来，到外面玩玩，但不直说，只道：“早早起，出闺门......”喜岁也道：“早早起，出闺门.........那妈妈为什么不早早起，出闺门？”

　　“妈妈不是闺女了，妈妈是闺女的妈妈，老妈妈了。”母亲道。
　　“那我也不起来。”喜岁又缩回被窝里，背起：“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妈妈，这话天天背，是什么意思？”
　　母亲道：“姥姥不是给你讲过了吗，人之初，性本善的意思就是人一生下来是善良的。性相近，习相远的意思就是人的本性是一样的，可习惯是不一样的。”
　　“哦，那农会的人生下来是善良的吗，和我们的本性为什么不一样，那么凶恶？”
　　这一句话，让母亲又不平静起来。自己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经历这样的伤痛，对孩子真是一种伤害。就说：“善良的人还是大多数。”
　　这时候，母亲想起子豪和石榴。孙秋娥，是一个让自己感激和佩服一生的女人，背负当初为爱孟士境，嫁给于小呆，吃打胎药所有的伤痛，至今还在用肩膀扛着子豪气和石榴。孟士境是死了，狼九凤也被岁月风雨淹没的没了踪影，那紫莲也没有音信，只有秋娥还在挣扎着。
　　本来，母亲想断了这念想，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静下来，脑子里又出现她们一张张面孔。我能做些什么？只有拿出药方子，给于小呆解了药，让秋娥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秋娥的负担就会减轻。可母亲也知道，孟士境担心于小呆恢复智力和记忆后，会有复仇的行为，会对子豪和石榴产生威胁。
　　父亲看母亲总是走神的样子，道：“玉清，你怎么总是像有心事？过去的事，别想了，好好养身体，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我知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可想，我只是寻思寻思，也就罢了。”母亲表面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心里总想那药方子的事，不能再等了，还是早些好，这样拖下去，对小呆，对秋娥，都不好。可眼下冰天雪地，那坛子冻在地里，怎么也得等到春天开化才行。
　　父亲干活不小心，手指被石头砸破了，用一只手握着受伤的手指，跑回来找布条包扎。伯母小声道：“你看看，你看看，他二叔，干活总是毛手毛脚的，不小心，又吃亏了是不是，快过西屋子来，我给你包上，别让她们娘俩看见，吓着她们。”
　　母亲在东屋子还是听见了，一骨碌爬起来叫着：“她爹，过来，过来，让我看看。”
　　父亲道：“没事，没事。手哆嗦着，血顺指缝向下流。”
　　母亲啥也没说，掀起自己的衣襟，顺手扯下一布条，给父亲的手了缠了上。边包边道：“这手啊，除了茧子就是刺，伤口弄得脏了，会化脓的。”
　　“没事，庄稼人么，能像写字的先生的手，还能像当官的手，像买卖人的手？”父亲看着母亲说。
　　是啊，江振廷的手，是写字的手，十指修长，握在手里，柔软细腻。孟士境是掌权的手，手掌大而肉厚，握一下，弹性有力。而我父亲的手是干粗活的手，粗糙当然更有力。
　　父亲像是看出了母亲的心思，笑着说：“嫌我手粗，是不是？”
　　母亲不喜欢庄稼人，外祖母早知道，父亲心里也清楚。

　　“说什么啊？乱说。”母亲道。
　　喜岁道：“爹，我不嫌你手粗，放我脸上，拉一拉，正解痒呢。”
　　“还是我闺女好，不嫌恶我，长大能养爹老不？”
　　“能。天天给爹吃好的。”

　　母亲笑道：“那不撑坏你爹了，你爹那肚子还能享了那福，不得成天跑肚啊。”
　　父亲道：“爹真享不了那福，爹就是吃苞米粥，咸菜最好。”
　　喜岁乐，母亲也乐了。
　　日期：2015-06-16 07:16:00
　　第三十八章
　　天快晌午了，伯母见门口的日头影儿快正了，抬头见太阳快当头了，就赶紧做午饭。抱柴火，架火，刷锅，舀米，洗菜，屋子里屋子外忙活着。
　　一回身的功夫，就见大门口站着两个孩子，男孩子十五六岁，女孩子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干净的棉衣，背着东西，脸上带着纯真的笑，道：“伯母，请问这是寇玉清妈妈的家吗？”
　　伯母道：“是啊，是啊，这是谁家的孩子，从哪儿来啊？”
　　男孩子道：“我叫孟子豪，是寇玉清妈妈的孩子，从清水镇东来。”

　　女孩子道：“我叫孟石榴，也是寇玉清妈妈的孩子。”
　　“哎哟，是老孟家的两个孩子啊！快进屋子，这么远来，快进屋子，你妈在屋子里呢。”伯母眼睛有些红，心疼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高兴地往屋子里走。
　　伯母一看男孩子背上背的东西，道：“你看这孩子，来就来了，这么远，还背来两只鸡，这孩子！”
　　“给妈妈补充营养。”石榴说。
　　“好孩子，好孩子，孟家有这么有教育的孩子，人家怎么生的，怎么养的呢！”伯母惊叹着。
　　我母亲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就坐起来从窗子上一小块玻璃向外看，竟然是子豪和石榴来了，喊：“在这儿呢。”母亲喊，喜岁也喊。
　　伯母帮助放下肩膀上的鸡，子豪和石榴说着进了里屋的门，跑过来：“妈，你怎么在炕躺着？病了？没吃药？”
　　母亲含泪道：“妈没事，没事。怎么来的？”
　　子豪道：“我带石榴走的骆驼岭，都有点害怕了。”

　　母亲担心地说：“你们来，干娘知道？”
　　“知道，但不知道我们拿的鸡。”子豪得意地说。
　　母亲引导子豪石榴叫大伯母，两孩子叫了：“大伯母！”
　　伯母答应着，道：“好孩子，好孩子，有规矩！”
　　母亲笑道：“嗯，他爹活着时总是给讲道理，管得严。”
　　伯母道：“就是啊，你说，还背了两只鸡，累不累坏了，你说人家这孩子，真是有教育啊。”

　　子豪道：“走那骆驼岭上，石榴害怕了，吓得紧紧拉着我的手，光走路，不敢说话。一不小心，鸡跑了一只，满山跑啊，我们就追，后来一个过路的爷爷，帮我们抓回了鸡，我们就和老爷爷一起走，他到围子里就不走了，告诉我们赫家园子还得往上走三里路。”
　　母亲心里明白那鸡的来路，道：“别惹得那二混子不愿意，我吃不吃能怎么的。”
　　子豪道：“也给喜岁吃啊，给伯母吃啊。”
　　伯母被这话又感动得坐不住了，道：“看人家这孩子，小嘴这么会说话，怎么生的呢。也是，那孟士境的后人怎么能差呢！”
　　母亲眼睛红了，伯母感觉说走了嘴，就说：“我去做饭了，你俩歇着，和你妈说话。”说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