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回国的飞机上认识，先前是柏惠的美貌吸引了他，后来俩人尝试交往，谈恋爱。
　　谈素的恋爱。
　　柏惠拒绝和他接吻，上床，只拉手。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半夜去柏惠的公司宿舍找她。他扑到她的身上去，想要她。她就和他撕打了起来。她说，我要考验你的诚意，我必须保留到新婚那天。他骂她，柏惠，神经病。便扬长而去。
　　她为了那事，还割过腕。在她将自己鲜血淋淋的左手举起来的瞬间，他崩溃了。她说，柏惠，你是个疯子。
　　疯子。他大声骂。

　　后来她的继母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翻着白眼说，谈恋爱是自讨苦吃。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和文重结了婚，有一天晚上，她看见文重坐在电脑面前做测试，便凑过去看。屏幕上有个赫赫显眼的大标题：测一测，你是否是抑郁症患者。
　　柏惠，你也来试试。我觉得很有意思呢，果然不出我所料，测试结果，说我是个疯子啊，我猜我们行业里有一半的人都是疯子。哈哈哈。文重叫她。
　　她不应他。
　　他回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面色铁青，站在墙边。她紧紧咬着嘴唇，满眼的仇视。她突然把自己的袖子捋起来，你看你看。她蹭到文重的面前来，叫他看那些横竖不一的刀疤。
　　她晚上开始无法入睡，一遍又一遍的抚摸那些伤疤。文重开始强迫她吃药，强迫她去看医生。她把吃的药全吐了出来，把他的身上抓得全是指印，像刮了痧。血红的横横竖竖。那时候他们结婚刚好四个月，她说，我要离开你。说这话的时候，那张脸上，全是破碎。然后她搬回了父亲和继母的家里，文重去上海出长差。
　　她常常半夜的时候爬起来嗑瓜子，清晨才睡去。她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是个病人，于是又哭着打电话，请求文重原谅她。每当绝望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蔷薇。那个在暖暖的蛋糕屋里认识的女子。那个和自己结伴去购物，去看电影的女子。于是她给蔷薇打电话，她以含混不清的语言说着自己很不快乐。蔷薇问她，要不要我来陪陪你？
　　她买了两支一模一样的Dior口红。叫烈艳红唇。还有两条一模一样的真丝睡裙，戴安芬刚上市的新款。海水蓝的颜色。她送了一只口红，和一件睡衣给柏惠，并捏捏她的脸颊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有时候她也和蔷薇说一点她的婚姻，她说她感觉自己和老公，是两个世界上的人。并不了解他。蔷薇从上海带来的钱花得差不多，便开始向柏惠借钱。她们俩去国贸地下一层的品牌专柜买东西，蔷薇没有钱，柏惠东挑西挑的挑了一大堆，看蔷薇始终没有动静，就问她，没钱了吗？蔷薇点点头。
　　柏惠主动说，我借钱给你。她那天就借走了柏惠两万元。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几只时装袋子。俩人又去建国饭店的法国餐厅吃西餐。这两个女人是挺会过日子的。浪漫，小资，情调。点了牛排。鹅肝。面包圈。大杯装的拿铁。还有蔷薇喜欢的提拉米苏。
　　结婚后还想那个树下的少年吗？蔷薇问她。
　　不想，我恨他。
　　我就羡慕你，还有恨。你看我，活得特别不明白，我心里根本就没有恨的人。就连讨厌的，也没有。我在地铁里，大街上，别人撞了我，我依旧笑眯眯的说，对不起，我撞到你了。我从来没有要恨的人和要恨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该恨谁，该讨厌什么。柏惠，难道你没有觉得，我们活得太空虚了吗？
　　是吗？是因为我们没有目标吗？
　　也许吧，或者就是我们的困惑太多。柏惠，我想回上海了。
　　不，蔷薇，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你还有你丈夫啊。

　　他并不爱我啊。
　　蔷薇没钱就想着回上海。柏惠为了留住她，就频繁借钱给她。买chanel，买prada。有一天蔷薇站在王府饭店的路易威登给柏惠打电话，她说，惠，我看上了一只包。柏惠立马赶过去，她说，没事。有我在。我借给你。
　　她们在一起，除了购物，就是享受。
　　在暖暖的阳光下，喝一下午的咖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心里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互不相干，却总离不开。每天都需要这样的生活方式，两个人在一起，去买点东西，去消遣一下。柏惠说的，蔷薇不论是否已经听进去，也不表态。蔷薇说的，柏惠亦如此。
　　有时候你会发现她们俩的嘴唇都在动着，但是各说各的。说着不同的话题。
　　文重说，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和自己亲爱的女友在暖暖的阳光的下午喝过咖啡，谈论过男人，谈论过感情，谈论过世界末日，那这个女人便是可怕的。孤独的。不正常的。
　　5．物质
　　柏惠去了加拿大后，蔷薇每天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东走西顾。但她又不是高级白领。她没有工作。仍旧每天顶着太阳东走西走。流窜市中心的女人，都是北京气质最好的，衣着考究，面容娇好。拿丰厚的月薪。很会算帐。刚开始的时候，她身上还有点钱。是柏惠留给她的。
　　国贸，王府井，燕沙，赛特。一家一家的进去逛，伸手触摸那些高档的面料，用指间感受那些完美的裁剪和流线。范思哲。阿玛尼。古奇。普拉达。还有夏奈尔。在王府井饭店，售货员笑着走向蔷薇，您好。需要帮您介绍一下吗？
　　谢谢。我随便看看。
　　您的衣服穿得很讲究。她赞扬道，双手并拢，放在面前，半躬身。她们的一举一动，均是经过严格的培训。比空姐所接受的培训还要严格。她们接待的是全北京最有钱的人们。
　　明星。富婆。金领。大款。

　　导购或者品牌售货员的杀手剪是要会夸奖客人，哪怕面对一个猪猡似的女人，她依旧要夸她，您看起来很富态。何况是蔷薇那样年轻貌美的女人。
　　蔷薇轻轻抚摸一件方格子的斜纹软呢风衣，像棋盘一样的图案。又走到另外一排衣架边，拿脸轻轻贴在一条湖水蓝的秋季连身裙上，柔软细腻的质感贴合着她光滑的皮肤，她感觉到了物质所带来的安全感，如肌肤亲昵那样温暖的感觉。售货员走到她的身边来，谦谦有礼的，女士，这是时装周上刚推的秋冬款。她看中了蔷薇的气质，于是又给她推荐高腰的连身裙，一件土耳其蓝的雪纺纱裙，和一件镶有亮片缎带滚边的法兰绒裙。夏奈尔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包括女孩，都想拥有的品牌。她笑笑。

　　蔷薇看看她的工作牌。上面有一张一寸彩色照片，还有她的名字。靳若晨。
　　你的名字真好听。蔷薇忍不住夸道。
　　谢谢。她给她一个招牌的笑容。那笑容只要是上班的时候，就必定就挂在脸上的。
　　她挑了五件衣服。花光了柏惠给她留的钱。她自己都记不清楚，欠了柏惠多少钱了。她有点自暴自弃的愉悦之感。而柏惠总说，蔷薇，不要提钱。提钱真伤感情。我很喜欢你。
　　对于许多女人来说，好男人好爱情和夏奈尔一样，都是奢侈品。在没有男人的时候，穿上一身奢侈品，至少可以让自己更舒服。她的母亲曾经告诉过她，伤心欲绝的时候，不要去自杀，去商场吧，买一条LANVIN或者chanel的裙子，然后化上漂亮的妆，踩着高跟鞋，出去玩。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