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时刻:金属帝国之涅槃》
第8节

作者: 鄢晓丹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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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我看,你别去下井。种着那些地,再养点家禽家畜,日子么,过得去就成。”王万泰说。

  王万满窝在心里的气还未消,转头瞥一眼弟弟,说话的口气有点冲:“你是饱汉子不晓得饿汉饥,站起说话不腰痛。王睿已经读初中了,眼看着一天大似一天长大,再有三两年该成人了,得给他修房盖院娶媳妇,我不出去打工,钱从哪里来?”
  “王睿的事你莫管,交给我……”
  兄弟俩正说话,同村的李冬宝进来,还有他年前刚娶进门的新媳妇,一个四川小女子,臂弯里挎一只布包袱,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
  正月里,新婚小夫妻走亲访友拜望长辈,是南坪村年轻人结婚成家的规矩。李冬宝恭立在王万泰面前说:“听到万泰叔回来的消息,我们赶紧过来看看。这是万泰叔,工作忙,没喝上我们的喜酒。她叫秀英。”

  秀英喊一声万泰叔,将手里的一支卷烟点燃。王万泰接过烟,叼在嘴里。她又从布包袱里面掏出两双绣花鞋垫,双手奉上。
  王万泰收了鞋垫,从上衣兜掏出一个封好的红包给秀英。他并不知晓有新婚夫妻上门,为避免尴尬,每次回村前都要包几个红包备用。
  刘桂芬端着凳子和茶碗过来,招呼小夫妻坐,他们就坐下了。
  “万泰叔,听说后庄的瑞祥要买你们家的老宅,你不同意?”李冬宝问道。
  “哎呀,大侄子,你现在年轻,有些事体会不到,人都是恋旧的,像我这样离开村子多年的人,更是如此。如果老宅卖掉,根就没了。”

  “这么大一院房子,荒着可惜。我也想买下,院子盖羊圈,房屋储备草料,等家里的羊养成规模,我就不出去打工了。到了矿井下面不由人,说不定啥时候出场意外,命就没了,我们当轮换工的是拿命挣钱。”
  李冬宝不是别人,他是李厚望的后代。王家宅院,后庄的瑞祥买不走,现在李冬宝张口要,另当别论。王万泰想了想,仍不承诺将老宅卖掉,只同意宅子后院归李东宝使用。“这样吧,我给村委会说一下,老宅后院让你盖羊圈,卖不卖的,哪能真要你掏钱?你们帮我大哥把房子照看好,别让它垮塌掉就行。”他对李东宝说。
  不久,王家空置的老宅后院起了一座羊圈,从四川嫁过来的小女子秀英开始学着养羊。李东宝放心地和王万满结伴进城打工了。后庄的瑞祥原先总和他们一起走,因为宅子的事,两家人生分了,瑞祥再也不和他们搭伴。
  日期:2013-12-22 18:36:00
  (第一章 天机  接上)

  其实王万满回忆这些都不是为了缅怀他清贫但却闲适的乡村生活。他转变身份进城只是一个引子,就像佳慧跳楼身亡只是一个引子一样。此刻他捧着厚度近六百页的《激情年代》,大红色封面给人一种血淋淋的感觉,由此他或许能够找出祖父发现的那块奇石与王家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这部煌煌巨著浓缩了砂城近几十年的苍茫岁月,王万满终究不解,祖父的发现,以及那个地质勘探队的发现,是如何缓慢地、于不知不觉间改变着王家的命运?而其中一些意料之外的非常事件,不论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或是夜深人静的晚上,每当他想起来,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想要逃离的畏惧。
  《激情年代》,一个被冠以正能量的很拙劣的书名,根本无法概括整整一代人乃至两代人曾经在这座戈壁城市经历过的一切,同时又暗示了书中人物疯狂而扭曲的生活。假如书名换成《那一年,我成为一名矿工》,或者《蚕食,农村与城市的互存》,或许能够直指历史的本来面目?王万满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苛刻了?从整体来说,王家明明是金属矿业开发的受益者,有身前这栋小别墅为证,为何还要如此矫情?所有不满情绪难道仅仅因为自己的确长期处于砂城底层,做着书中所列风云人物的铺路石,一粒微不足道的砂子?

  想当初,刚进城的时候,王万满三十六岁,年龄偏大,一个高小毕业生,从前打工也是出大力,没什么技能,突然成为矿冶集团公司的正式职工,他被分配到井下。
  我不去,从前当轮换工我就天天下井。搬家那天,王万满对帮他拉运家什的王万泰说。
  老规矩,掌子面的活儿由新招来的轮换工干,正式工只做辅助工作,你下井又不是下地狱。王万泰生气地说。
  井下我呆够了,那么大一家国营单位,难道没有不下井的工作吗?王万满已经很愤怒。
  不下井,你还能做什么?不要给我出难题。

  瑞祥被矿石埋掉我去看了,挖掘机找到他的时候,砸成一团肉饼,眉眼都分不清楚。
  那么你的意思呢?王万泰看着兄长,第一次认真对待他的提议。
  我们这种人只能听天由命,如果命运好的话……
  接下来是兄弟俩日深月久的沉默。

  王万泰终究是南坪村出去的最有本事的男人,他很快想办法让兄长脱离井下作业,调到地面上来,基于兄长自身条件,安排到合金厂电炉工区当了一名炉后工,负责出渣工序,因是高温作业,属一线艰苦岗位,福利多,津贴多,收入跟下井的时候基本持平。
  看在钱的份上,王万满再没有什么话说。
  合金厂电炉系统是炼铜的,那里的工人大多从事最原始最简单的体力劳动,比如炉前工和炉后工,他们的操作就是将矿石原料通过运送皮带投进电炉,在炉子里面高温熔化,与石英石等催化剂发生反应,初步冶炼成有价金属富集的冰铜,并与贫化矿渣熔体分离,然后炉前工用钢钎捅开电炉前部排放口,将冰铜放出来,进入下一道工序,铸造铜阳极板。炉后工则捅开电炉后部排放口,把矿渣熔体放出来,排到渣包里面,由小火车运往渣场。电炉工区共有三台电炉,冰铜日均产量超过一千吨,而每班只十来名工人,王万满们的工作十分劳苦。

  关于这件事,刘桂芬心里头不大乐意。“他们兄弟俩,同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一个在天上,一个掉到狗洞里去了!”刘桂芬这样对秀英说。
  南坪村被征地的人家,女人都跟着进了矿冶集团公司服装厂,专门缝制工装,厂子效益好的时候,她们不仅按时拿月薪,工装还按计件提成,当奖金发放。此时刘桂芬在给一件上衣锁扣眼,李冬宝的女人秀英在一匹深蓝色卡琪布上面量尺寸,划粉线,准备裁剪,她们干着活,嘴上扯些闲话。
  秀英抬头看一眼刘桂芬,轻声说:“万泰叔是好人,他为我们进城的事尽力了,我现在挺知足,弟弟读大学的学杂费我可以全部承担下来,不叫娘家为难。如果不是万泰叔,我还留在村子里养羊,哪里会有工作?”
  “也倒是……”刘桂芬有点怜惜眼前的年轻女人。
  秀英远嫁到南坪村那年十八岁不到。她的老家在川贵交界的山区,据说那个地方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穷得叫人欲哭无泪。她上头有两个哥哥,媒婆上门给她的哥哥说亲,女方要八百元彩礼,爹妈想尽办法凑不出来。不久她弟弟考上高中,她爹硬起心肠让她嫁人了,嫁到因金属矿产而著名的这个西北较富裕地区,收下彩礼给她的哥哥娶媳妇,供她的弟弟上学。她身不由己,跟随陌生的媒婆坐了两天一晚火车,又坐大半天汽车,下车的当晚和李冬宝成亲。当新娘的时候她十分瘦小,去喝喜酒的人有些担心:李冬宝一个大块头,她如何承受得住?还好,这小女人难得的贤惠,事事依着李冬宝,婆家待她也不错,一年后她生下个儿子,小名英儿,已经上托儿所,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倒是叫人眼巴巴地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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