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喜(一个农村女人的蜕变史)》
第12节

作者: 柔荑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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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凤莲喊秋喜的时候,她正站在水井旁边替多多洗脸,一听到喊声连忙抱着孩子过来了。这没吃过猪肉终究是见过猪跑的,秋喜赶紧找来了哭丧棒,拉着多多给来的客人跪下致了谢礼。秋萍找来了礼铺,把账给记上了,然后把钱塞在了余凤莲的手里。
  日期:2013-01-30 11:25:24
  九点时,奔丧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秋喜头上扎了一块白布抱着多多坐在家门口的小路上,来一个客人便拉着多多给人家磕头致谢。多多似乎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一会儿揪着哭丧棒上粘着的白纸,一会儿又扯扯秋喜头上的白布,嘴里还时不时地嚷着,“我不高兴了。”秋喜自己还是个孩子,拿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强迫地将多多放在大腿上,双手用力地把他圈在胸前,也不说话。

  厂房里和尚们早就忙活开了,一边是五个念经的,一边有一位在敲大鼓,旁边坐着两个吹唢呐的。敲大鼓的是赵谦,几个和尚里就数他力气最大,今儿个他就像打了兴奋剂一般,敲得震天响,全身在不停地抖动,两眼还时不时地乱窜着,像是在找什么。
  和尚们旁边是唱红白喜事的人,一个女声正在用不太标准的唱腔唱着《妈妈的吻》,几个和秋喜差不多大声年纪的孩子站在他们旁边时不时地就捂嘴笑笑,偶尔也会儿跟着哼唱几句。
  按照乌兰村的习俗,来客们在进堂屋的时候都得给死去的人三叩首,余凤莲和李国兵就站在秋韵的水晶棺旁边,等着给这些叩首的人们回礼,然后指引他们提着自带的黄纸钱进卧室去随礼。
  账房先生果然是秋喜的姑丈瞿辉,余凤莲为了保障起见,指派秋萍坐在他的旁边负责收钱。房间里挤满搭理的人,当然也有一些是站在那儿观望别人随了多少礼的,要是有给大钱的,立马笑着嚷嚷开了。
  秋喜她们的床上坐了两位妇女,专门负责给随礼的客人配发白布和香烟,她们在闲聊着,这会儿竟然聊的是朱乙军的那点破事,当然声音小得只有她们自己能听见。
  余凤莲有个在镇卫生所当护士的姑妈,只比她大六岁,见到余凤莲的时候也挤出了两滴眼泪,一把抓住凤莲的手,“凤莲啊,你也别伤心,孩子就算是上那边过好日子去了。过了今天要是心里还觉得不痛快,你就上镇上找我去,我陪你聊聊。”
  余凤莲是跟在这个姑妈屁股后面长大的,见到她就像见到贴己的人一样,一下子哭了出来,嘴里嘟嘟囔囔地,听不清楚哭的也什么。一听到余凤莲又开哭了,房间里的那些人们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了房门口,看着“热闹”。
  姑妈一见人都拥在那儿,感觉有些难为情,连忙从背包里翻出手帕替余凤莲擦干了眼泪和鼻涕,还在她耳边安慰了几句,“别哭了,你再哭下去让秋韵也不得安呀。”

  日期:2013-02-04 20:45:15
  余凤莲还有些收不住,却又怕误了回礼,只好把哭声拼命地堵在喉咙口,鼻子一抽一抽的,倒有点像鼻炎患者,这样憋着哭声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奔丧的人们都酒足饭饱了。饭后自然而然就到了向遗体告别的时候,余凤莲憋了许久的哭声就像夏日里的雷雨一样,一瞬间喷涌出来,那哭声就像平地里起的一声雷,响彻整个乌兰村。连躲在家里没露面的蔡七霞都被她哭得心伤了起来。

  秋韵注定是个苦命的孩子,晚辈里只有多多一个孩子。只见一位负责白事的师傅站在堂屋的正门口,嘴里带着唱腔地念着,“请晚辈们跪下磕三个头。”
  秋喜一把抹了脸上的泪,赶紧抱着多多站到师傅的前面,拉着孩子认真地磕了三个头。三个人被一群看热闹的人们团团围着,有些个子不高的乡亲拼命地在人缝里挤着,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却被突然而起的悲伤音乐整得掉了几滴眼泪。
  晚辈磕完头后便是绕着遗体走一圈的告别仪式,这回不限定是晚辈了,只要是亲戚都得过去。秋喜抱着多多走在最前面,接着是李国兵,秋萍搀着余凤莲跟在后面。这是余凤莲最后一次看秋韵,因为根据乌兰村的习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白发人是不能跟去火葬场的,以防沾上晦气。四个孩子里除了童童,余凤莲的心头肉就是秋韵,孩子还像活着的时候那样,穿着好看的衣服,虽然是寿衣,却也是按照孩子的样式做的,脸上的赃物也被姜师傅清理干净了,虽然还留了很多受伤的痕迹,却也是一张白净的脸。余凤莲的眼睛一直盯着棺里的秋韵,一点都没有走神。

  门口负责白事的师傅就说了一句,“再见了,我亲爱的妈妈。”就是这么一句,余凤莲的心一下子就被掏空了,眼泪就像从泉眼里喷出的泉水,这一次,是她哭得最揪心的一次。她一边哭着,一边念叨着孩子小时候的事情,小到秋韵爱吃的泡泡糖,大到孩子第一次独自一人放晚学回家哭得半死。她念叨的越多,围观的人们也哭得厉害了起来。大家都说见惯了黑发人哭白发人,却是头一回看白发人哭黑发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泪水。

  秋喜就是在这一忽然间放声大哭起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厉害,甚至失了声,她只知道那张床上再也听不到别人的呼吸。她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睡过,那种恐惧里的孤单一下子袭遍全身。
  八个壮汉在众人的哭泣声中将秋韵的水晶棺抬出了屋子,门外灵车已经等好了,就在他们把棺材放到车上的时候,余凤莲和李国兵就像疯了一样,一下子蹿到了车前,死命地扒着后面的门,想再见孩子一面。师傅们实在耐不住他们,只好让他们上了车,两人蹲在棺边,一直盯着看里面的秋韵,大概看了有五分钟,李国兵大大地喊了一声,“走吧。”

  喊完便拉着余凤莲下了车,车子开走了,余凤莲的心彻底被掏空了,那样惨烈的嚎哭声就像二十年前乌兰村出现的那条狼,它和她一样,不过出去寻了点食物,回来狼崽子全部都死了。那条狼的哭声至今乌兰村的人们都记得,好长一段时间那种惨烈的嚎哭声一直出现在人们的梦里,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是谁杀了它的孩子。
  秋喜带着多多坐在灵车的前面,眼泪依旧挂在她的脸上,她的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堆的赃物,怎么都发不出声来,全身在不停地颤抖。余凤莲惨烈的哭声一直撕扯着她的心脏,一片一片地被扯得四分五裂。秋韵走了,走得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走得撕碎了所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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