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无可置疑的事实是这堆货并没有变动过，寄给金先生的样品绝对出自这一堆货。既然金先生当初已经确认了样品，就无异于确认了这一堆货物的质量，现在的抽检只是一种形式、一个手续而已。当然，钟灏铭知道，手织夏布不同于机织，因为是手工织造，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点误差，但不致于将1,200扣降低到了1,000扣！再说当初他所寄出的样品只代表中、下等货物的质量，他才不会寄出质量最好的夏布作为样品。可现在为何金先生一口认定他所验的货物不合格呢？既然如此，那份需要交给招商银行议付、索偿的货物《检验证书》，金先生怎么还可以亲手签发给我呢？此时此刻，他内心最为后悔的是，当金先生在传真中声称已经确认了样品的时候，自己当时为何不要求金先生在样品上签字盖章，并用特快专递寄回给自己，或者是他到深圳时一起带来，以便现在验货时作为参照物呢？而今导致了口讲无凭、查无实证！钟灏铭啊钟灏铭，尽管他一贯以来做事都滴水不漏，但现在显然就是漏了一滴水！这是致命的一滴水。是的，一滴，一滴则已足矣！

　　日期：2013-09-17 09:23:14

　　事实上，由金先生手签认可的货物《检验证书》，是这份信用证里面的一个软条款，亦即红条款，是对钟灏铭这单业务的一个极为不利的因素，因为货物质量是否过关，任由金先生一人决定。换言之，就算货物完全符合甚至胜过金先生的主观要求，但如果当时韩国市场价格出现大跌，金先生都可拒不要货，那么可任由金先生一张嘴巴说了算，从而拒签《检验证书》。如果作为正常的信用证来说，由进口商签发《检验证书》这样的软条款，不宜出现在信用证之内，才能让出口商掌握主动。只不过由于属手工制品，钟灏铭知道当时漫山遍野般的苎麻夏布，一柜一柜地从深圳启运上船前往韩国，也全都在出货前由韩国商人或其委派长驻深圳的代表进行验货，合格后方才报关出货的。

　　午饭时间已到，钟灏铭决定先请他们吃饭。钟灏铭想起，在附近的笋岗仓库和四川大厦仓库还存有同样规格的好几批夏布，于是决定下午去检验这几批货。
　　只可惜在匆匆忙忙的午饭之后，在往返三个位置不同的仓库的千挑万拣之后，临近下午六点，金先生仍然是失望地宣布：货物不合格。
　　那就只能第二天再继续验货了，钟灏铭有把握找到同样规格的其它货物。然而金先生摇摇头说，不可能了，他的签证只有一天，只能在中国停留一日，所以当天他必须离开深圳赶到香港，而且第二天必须从香港飞回韩国，因为在出国之前，往返机票全已订好无法更改。他本以为入境深圳一天甚至半天即可验好货物并签发《检验证书》，但现在的情况也是他始料不及。
　　怎么办？站在仓库前面的宝安北路路边，钟灏铭面对着他们两人，茫然四顾，他痛苦地问着自己，而路上人流车潮滚滚，谁能给他一个良策呢？
　　“咋办？”在马路边停车的刘先武摇下车窗问钟灏铭。钟灏铭下午自费租用了刘先武单位的一台面包车，开着车到处找货看货。“今天的货全都看完了，没办法了，送他们过境香港吧！”钟灏铭就带他们上车。
　　“何总晚上设宴，等着为你庆功！货验好了吗？”他们出发往罗湖口岸之前，许晏伟打来了传呼。钟灏铭走到旁边的公共电话亭，只能抱歉地回电话答道：“今天业务搁浅。”何总得悉后，无奈地取消了盛宴计划。

　　在罗湖口岸大楼前是一个偌大的转盘。晚上9点，钟灏铭与两位韩商站在罗湖口岸前边的广场上。由于时间匆匆，大家都已错过也取消了吃晚餐这一要事。时值年底，冬天将至，深圳今天白天的温度很高，但由于昼夜温差大，这个夜里天气就明显变冷，这让毫无准备、一身短袖夏装的钟灏铭开始感觉到瑟瑟发抖。而在两位客商就快要转身没入过关人流的这一刻，钟灏铭仍在不懈解释，希望寻求到一个妥善的业务处理办法。

　　这批货就是我寄给你样品的那批货，钟灏铭坚持说。
　　但这批货真的不合格。金先生的观点没有改变，他继续宣称，他是专程为验货而来，因为这是第一张订单，他必须来，为事关重大的生意而来，并非为旅游而来。来回机票和住宿让他花了五千美金，他何必这样跟钱过不去？再说他开立这一份信用证，已在韩一银行打入了100%的保证金；而且不管信用证执行与否，韩一银行都已收取了他一千多美元的开证费。钟灏铭默然相对。
　　“上车不？”刘先武开着面包车，在广场内只能沿着直径长为30米的大转盘周而复始地兜圈。这是罗湖口岸广场，也是火车站广场，人车流量属市内最大，所以严禁停车，而刘先武又不得离去，他不能丢下钟灏铭，于是他只能别无选择地这样兜圈。而这与其说是兜圈，不如说他是在耐心地等待着钟灏铭上车。
　　风，在夜里变成了寒风，长驱直入钟灏铭的衣袖和裤腿。钟灏铭背好公文包，双手抱紧自己。韩国地处寒带，或许韩国人更能适应天气的寒冷。而这样的天气对于一个自小至大在冬天也坚持冷水浴的钟灏铭而言，本来就不在话下，然而不知怎的，他猛然感觉到不曾有过和难以忍受的寒冷。夜幕下，广场上龙蛇混杂，拉着叫住旅馆的，叫卖杂货的，长途兜客的，纷纷向着他们三人走来。然而在看到他们全都如同蜡像一般木然地站立，而且全情投入于倾谈之后，他们又都失望离去。只是在钟灏铭的公文包、裤袋和腰带后，就让他们塞上或粘贴上了一堆印着“二手招租”、“丰满鸳鸯浴”和“根治前列腺炎”之类的小名片。而金先生说不定会把背后一张“召唤靓女上门服务”的名片电话带回韩国，甚至会引来她夫人扭歪他脸的好一顿诘问。

　　日期：2013-09-17 09:23:46
　　夜，愈发深沉。
　　车，各式各样的红蓝出租车、小轿车、中小巴以及大型公共汽车，它们在火车站广场大转盘绕圈，但它们都是只绕一圈就会开走。这是深圳市内最大最繁忙的车流集散地，送人的，送来了；接人的，接走了。当刘先武的面包车不知是N+1次地转了大转盘的时候，他不再询问钟灏铭上不上车，而只是微转过头，关切而同情地望着钟灏铭，他只是以眼色示意。钟灏铭看着这辆在转盘兜了无限次的面包车，只能投向万般无奈的目光，期求它能最大限度地宽恕和等待。但也有很多次，钟灏铭用目光和手势示意，叫刘先武开车先走，而刘先武就偏不忍心这样别去。与此同时，他也在衷心地期求，说不定下一个圈再兜过来时，钟灏铭这边就会柳暗花明，出现转机！

　　“或者我自己打印、出具并签发《检验证书》！”钟灏铭突然想，似乎在滔滔翻滚的海浪中抓住了一块烂舢板。“有救了！”他两眼放光地对自己说。他脑海中突然植入了张福强一贯打“擦边球”的手法。或许，他觉得只有用上这最后一步了。对此，钟灏铭有十足胜算，因为他的业务资料中保存有金先生以前写来的信函，他看过金先生手签的真迹，而凭钟灏铭雄厚扎实的书法功底，模仿一下金先生的英文笔迹实在是小菜一碟。再说银行只看单证，无需也无法核对笔迹之真伪。退一步来说，就算金先生在韩一银行留有他个人的签字样板，由韩一银行封存，甚至金先生将这一签字样板提交至招商银行深圳银行，但钟灏铭也完全可以临摹得一模一样，即便进行笔迹鉴定这司法程序，也绝对一致。那么，报关出货，交单银行，收到货款，完全是意料中事，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