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5-13 11:05:39
　　等汪总发泄完了，肖又嘉对他说：“汪总，我想辞职，明天我就不来了。”

　　她的话使得汪总楞了楞，然后他狞笑着说：“好，好，你终于开口了——我早就不想要你了——但现在是你自己要走的。”
　　“我知道，汪总，这半个月的工资我不要了。”她说，“还有我垫的三百块午饭钱，我也不要了，谢谢这一年来您对我的关照。”
　　“工资，你还想工资，你熏跑了我的客户，你知道我的损失吗？你陪得起吗？午饭是我一个人吃的吗？你没吃吗？你还想要什么，贪得无厌，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的律师？我要起诉你——”汪总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挥舞着双手，身子象受惊的猫一样弓着，他好像一只发怒的斗牛犬一样不顾一切。
　　肖又嘉厌恶地看着他，她对他最后的一点同情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脱下鞋子和袜子，然后把袜子放到汪总的办公桌上，说：“如果你要起诉我，可以当做证据。”
　　她拎着鞋子走出了办公室，后面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这已经是肖又嘉毕业五年后的第十次辞职——准确地说是第九次，因为其中有一次当她写好辞职报告并且准备在领完工资后辞职时，她发现这家公司已经人去室空，门前围着一群怒不可遏的债主，而她在不经意间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站在大门紧锁的公司门口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黑色幽默，公司原本是在上个星期五发工资的，因为她临时有事请了个假，从而使她错过了这家公司的最后一个发薪日。

　　她的每一次辞职都伴随着一家公司的衰落乃至破产，一个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她在短短五年内就职过的所有公司差不多都已经不复存在，而有几家公司在招她进来时实际上并无任何衰败的迹象，这使她对这些公司的老板抱有一种隐隐的歉意和同情，当然，她也并不认为这些公司的不幸遭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五年来她做过十份几乎完全不同的工作，从办事员到推销员到电话接听员，她甚至还兼职做过摄影模特。那是她在一家健身俱乐部推销健身卡的时候，她的销售对象，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突然对她有了一种奇特的兴趣。因为他认为肖又嘉长得很像他二十多年前刚从乡下来到省城打工时认识的一个卖油条的乡下女人，他甚至一度怀疑肖又嘉会不会是他和那个女人在短暂爱情刺激下的那一夜风流的产物。为了满足一个老男人对年轻时代的荒唐爱情的无聊回忆，他提出请肖又嘉当他的摄影模特，按小时计费，每个小时一百元。肖又嘉在弄清楚是穿着衣服拍照后勉强答应了他，主要原因是因健身俱乐部突然倒闭使她暂时处于失业状态，次要原因是她突然产生的对他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但肖又嘉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弄来了几套二十多年前农村女人穿的肮脏难看的粗蓝布棉袄让肖又嘉换上，为了增强真实性还逼着她系上一条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油腻恶心的围裙，再加上一套从旧货市场买来的破旧的煎饼油条家伙事，她被迫穿着这套可笑的行头作出各种炸油条卖油条的动作。在忍受了一个星期后，终于在一次他要求肖又嘉穿着一件令人无法忍受的可笑的大红肚兜趴在草地上作风*状时，肖又嘉忍无可忍地炒了他的鱿鱼，并且以退还全部酬劳为代价删除了他相机里的所有照片。当然，这个不幸雇佣了肖又嘉的老男人也没有逃过那些和肖又嘉发生过类似关系的公司的终极命运，在半年后因为参与了一次失败的民间集资而赔进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他终于又可以门当户对地去找另外一个炸油条的女人了。

　　日期：2015-05-13 11:37:07

　　肖又嘉拎着鞋子赤脚行走在人潮如织的人行道上，人们间或向她投来惊讶或怪异的目光，但没有人过多地关注她，每个人都有自己更需要关心的事情，每个人也都有理由去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谁知道呢，在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眼中，她也许只是一个疲惫的旅行者，一个不得志的行为艺术家，一个失恋的普通女孩，一个无助的失业大学生，无论她是其中的什么人，都不足以引起人们除了在擦肩而过时投向她的那略带惊讶的匆匆一瞥外更多的好奇心。

　　肖又嘉终于有些累了，脚踝也有些发酸，她找了个台阶坐下来，取出手机，她想给高真真打个电话，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孩，不想一个人承担这个社会强加给她的压力，需要有人分担她的感受，不伦这种感受是好还是坏，也不伦这种分担有多少实际意义。
　　就在她取出电话的同时电话响了，是高真真打来的，你不得不相信有时候心有灵犀并不是一种想象出来的唯心主义。
　　“干嘛呢？”高真真问。

　　“街上瞎逛。”
　　“怎么没上班？”
　　“我辞职了，就刚才。”肖又嘉说。
　　电话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你们那个汪总总算是破产了，不容易啊，和你熬了一年多。”高真真快活地说，“也算倍有面子了。”

　　“还没破产呢，”肖又嘉说，她突然想起了他最后对自己说的话，忍不住说，“不过也快了。”
　　“那正好庆祝一下，今天晚上有饭局。”高真真说。
　　“什么饭局？你请？”
　　“我不请，是‘大倒胃口’约的。”
　　“我还真没什么胃口。”肖又嘉叹了口气说。
　　“不就是辞个职吗，你又不是第一次，至于连胃口都弄没了，更何况你那个二货老板，死翘翘是早晚的事。”高真真满不在乎地说。

　　“你当然无所谓，又不是你辞职——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特讨厌，特恨之入骨，特想除之而后快的单位？”肖又嘉问。
　　“你想干什么？”
　　“去应聘，替你报仇呀。”肖又嘉说。
　　高真真再次发出咯咯的笑声，她说：“太多了，数不过来，排名第一的就是我们学校，你快来呀。”

　　日期：2015-05-14 10:31:03
　　第四章
　　肖又嘉和高真真个人的命运从她们毕业的那天开始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轨道，高真真在市一中教书，她和肖又嘉正好相反：肖又嘉换过十个不同的单位，但她几乎没有做过一件和自己的专业有关的事情。高真真始终只在一家单位，但她的工作没有一天和专业无关。她们这种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经过漫长的跋涉，在不经意间使她们差不多成了仿佛来自两个星球的完全不同的人，虽然这种不同并没有影响到她们之间的友谊，但很多时候她们在对方眼中都显得怪异和陌生。

　　高真真和肖又嘉最大的不同就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把她和一个炸油条的女人联系起来，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女。用颜慧如的话说，她是一个全天候的美女，无论她穿什么，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的心情是什么，她的头皮屑落下时都仿佛嫦娥起舞时带起的雪花飞舞，她的眼屎都象西施扑在脸上的珍珠粉一样使人着迷，就算是她便秘时坐在马桶上的痛苦表情都足以使男人神魂颠倒——如果这也算是赞美女人的诗歌的话，正好可以用来形容高真真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