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探头的时候，我看到方堃捂住了嘴，手上的花瓶优美地跌落地上，清越的破碎声惊天动地在房子里面回响。在花瓶自由落体运动的过程中，方堃已经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我的视线，接着是外面开门和关门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肖萍没动，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后来我到东太阳公司去的时候见到过方堃，她明显象变了一个人，脸上不再有笑容，不再是那个阳光灿烂的形象了。我和他打招呼，她没理我，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找灰狼是去放烟雾弹的。如果让他知道我现在生意做得很好，甚至是有意在针对他时，我的日子肯定就不好过了。我是去找他要房子钱的，他卖了我的房子，钱却没给丁琳家里。灰狼看到我的时候一点都不吃惊，一脸笑容地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怎么样，是不是考虑到我这来看看门扫扫楼梯什么的？
　　我尽量让自己显示出一种落魄的样子，干瘪着声音说，我现在生活都没法维持了，昨天房东还在催我交房租，眼看又要过年了，你是不是要把我那房子钱还给我？灰狼警觉起来，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你不至于混到这个地步吧？别蒙我了，以你的能力，一个月四五千块钱的收入绝对不成问题的。我来的时候把手腕又打上了夹板，我把手举给他看说，你看，这手到现在还不灵活，你也知道我一向是大手大脚惯了，入不敷出，不是没办法，我也不会找你，你见过我向别人低头吗？

　　灰狼哈哈一笑说，你到现在也没向我低头，还在和肖萍一起鬼混，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也哈哈一笑说，你既然这样安排了，我只能这样接受，要不然黄老虎早就把我做掉了。灰狼笑声嘎然而止，他从老板椅上欠起身，一脸惊愕地说，你凭什么说是我安排的？
　　我从他桌上拿了支雪茄点上，咂咂有声地说，你以为黄老虎会和你一样看重肖萍，所以千方百计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透露给肖萍，让她不自觉地找我。然后你又把我们以前的事告诉黄老虎，想让黄老虎关注我，一旦发现我和肖萍还在来往，黄老虎一怒之下就会对我痛下杀手。可是你算错了一件事。
　　灰狼问，什么事？我说，在你的眼中，肖萍是你老婆，是你曾经爱过可能现在还爱的女人。可是在黄老虎的眼中，肖萍不过是一个娱乐的对象，或者说是玩具，跟风月场所的女人没有区别，逢场作戏，绝不会认真。当他不再有兴趣的时候，别人再怎么去玩他都不会在意，因为他多的是比肖萍更美更优秀的女人。
　　灰狼脸色发白，阴恻恻地一笑说，照你这么说，我成了东吴的孙权了，现在是陪了夫人又折兵。我告诉你夏义，人都是被聪明所累的，我和你都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搞什么鬼，但我知道你绝对没有闲着。最近我没时间应付你，但我警告你，千万别来惹我。
　　我哈哈一笑说，有黄老虎给你撑腰，我想惹也没那胆量。不过我也警告你，黄老虎可是连自己下的崽都吃的，你要打起精神应付哦！灰狼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了五百元钱摔到我面前说，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咱们之间的账，一定会算清楚的。你那房子呢，你委托我处理了，你没给我处理费，现在倒反过来和我要钱，可见你真的不能做朋友。你现在生活困难，这五百元钱虽然不多，也够你过上十天半月的生活了，谁让我们曾经是兄弟呢？

　　灰狼的眼睛在镜片后透出狡狤的光。我知道他在羞辱我，也是在试探我，于是不动声色地把钱叠好装进口袋，然后起身告诉说，狼和老虎永远是成不了兄弟的，你好自为之，我就不打扰你了，但我还是要来拿回我那房子钱的。灰狼冷冷地说，不送。
　　不送，但绝对是想在我屁股上揣上一脚。出门的时候，我揣摸灰狼的心思，不由得意地笑出声来。不想迎面就碰上了邹红，邹红笑容如花地说，哎呀，这不是夏兄弟吗，碰上什么得意的事了，这么高兴呢？我把头凑到她耳朵边说，听说你们这一行是最讲职业道德的，你收了我五万块钱，什么时候让我看一下你迷人的身体呢？
　　邹红气得满脸通红，一边走一边骂，滚你的，就你这素质还跟老娘谈职业道德，去死吧你！我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喊道，欠债要还是天经地义的！一旁冒出一名保安来拦着我说，先生，这是办公场所，请不要大声喧闹。我一愣，赶紧哈了下腰说，对不起对不起。
　　神算曾经和我谈过待人之道，他说，地位越高的人，越不能对他卑躬屈膝，否则任何谈话都会因为不对等而达不到目的，而且以后他会瞧不起你；地位越低的人，你越要对他尊敬，这样可消除他的自卑，他也会尊敬你。
　　灰狼总是千方百计想羞辱我，包括让他给他看门扫楼梯之类的，其实是犯了大忌的，这样只会让我看出他的不自信。作为他的敌人，他应该学会尊重我，让我产生不自信。如果我不自信，说话就会有漏洞，甚至可能被他激怒，然后主动进入他设的套子。

　　后来我和曲涛分析这些问题的时候，曲涛叹服地说，我在商场摸爬滚打这多年，才悟出一点点道理来，想不到你进了趟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真传，难怪人家把农场称作大学的。我呵呵一笑说，你是不是考虑去上上这个大学？方芳在一边骂道，你又犯浑了，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好？乌鸦嘴！
　　我赶紧闭上了嘴。方芳和曲涛从新疆回来过年，张琴没回，给他们看场子。我去接他们的时候，见面就让方芳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得我羞愧万分也悔恨万分，并且在当天给他们洗尘的酒宴上喝了个大醉，醉后痛哭流涕，恨不得一死了之。
　　方芳骂我是因为方堃的事。她告诉我，我跟方堃示爱后，方堃回去考虑了好几天，并给她打电话说了这事。后来方堃一直等着我再次表白，但我没有。那天方堃买了花过去，是准备弄个浪漫的晚餐，然后正式接受我的，想不到却看到了我和肖萍的那一幕。
　　听到这些，我手脚冰冷，眼睛发花，胸口发闷，大脑空灵，一种死的味道在我身体内急速扩散。
　　日期：2008-12-23　0:00:30

　　24
　　有些事，做错后永远也不能重头再来，有些人，错过后永远也不会再重逢。
　　春节后下了一场大雪，街道两旁的樟树替代了法国梧桐，树冠还没完全成形，稀稀的绿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回了趟老家，看望了年迈的父母，再来的时候，就到了春运的高峰期。
　　曲涛和方芳要走，我还钱给他们，曲涛坚持不要，他说，别还了钱又去借钱，今年希望你好好做，真正有钱的时候，送到新疆来还我，张琴还等着剥你皮呢！方芳接过话说，不用剥皮了，有根针戳在他心里，够他一辈子难受的了。
　　我默然无语，低头用脚搓地上的雪。洁白的雪被我的脚弄成了一团黑泥，在周围白色的衬托下丑陋而又肮脏。我突然觉得自己就象是这一团黑泥，再也不能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