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办公室连个监控探头都没有,我早就想偷着笑了。
曹警官扑过来拉住海盗,劈手夺过警棍扔到一边,把我提溜到凳子上重新拷上。转身把海盗拉出办公室。我隔着门听他冲海盗训话,想笑可眼皮越来越沉。
后面的审讯海盗没再参与,曹警官的搭档换成一个看上去跟他一样老奸巨猾的王姓中年警官。俩人谁也不搭理我,坐在办公桌后边喝着茶小声聊天。我一睡着他就拿电棍过来捅我,电极不接触身体,每次都对着手铐的金属圈来那么一下,电压拿捏得很准绝不会留下伤痕。
我满头大汗不止一次凝视三步开外的窗户,反复权衡冲过去撞碎玻璃直接掉楼底下的可能性。来的时候我观察过,楼下是个小花园种着花花草草,二楼掉下去顶多是个骨折。没等付诸行动就被他们识破,右手被拷在身后的暖气管子上。
我暗自庆幸这下姓王的没法隔着手铐电我了,铸铁暖气管导起电来四通八达,一家伙下去三层楼到处漏电不定谁陪着我倒霉。
王警官比我想得周全,拿了条吸饱水的湿毛巾搭在我脖子上。电极往上一搭我整个人向上一蹿,幸亏一天一夜没怎么喝水,不然肯定尿裤子。
太缺德了。
第三天天快亮的时候曹警官换了审讯方向,问我到仓库干什么去。
我知道这些事靠装傻应付不过去,老老实实说去提货。
提了货往哪发?
哪也不发,拉到梧桐路,我在那开了两个酒吧,没货了。
曹警官笑了笑摇摇头,说你雇的司机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困得要死,跟犯了大烟瘾一样打着哈欠涕泪横流,说那你问他去吧。
曹警官不知在面前的纸上写了点什么,过了半天抬起头接着问,库房里都是什么货。
酒,酒吧里卖的洋酒。
货是哪进的?
广东。
广东什么地方,哪个公司。
这我记不清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好几家呢。
曹警官又不阴不阳地笑了,点了根烟,说你这个态度到最后坑的是自己。撂出供货商,你的罪名能轻不少。你本来没多大事,替他们背黑锅舒坦啊?
我冲着脚尖发了会呆,心里暗骂你拿我当穿开裆裤的小孩儿哄啊,光库房里那些货加起来,案值就够三年以上徒刑的标准了,抬脸看看曹警官,手里比划着要烟抽。接住他扔过来的烟大口抽完,扔了烟头一脸懵懂地问,卖酒也犯法啊?
曹警官拍案而起冲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行,你继续装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我以前一直以为熬着不睡跟当初在警校跑八千米一样都有个极限,咬着牙坚持,等突破之后,人会跟机器一样丧失感觉没那么痛苦。这回切身感受,知道这两件事谁跟谁都不挨着一点关系没有。
第三天中午曹警官向我出示了海关和工商出具的司法鉴定。
第一条我一点都不意外,那批货全是走私来的。
第二条恨得我咬牙切齿,要是稍微有点体力我一定张嘴开骂。他们确定的案值高得离谱,夸张点说,按那价格卖,除了福布斯富豪榜上那几位,天下没人喝得起酒。
我知道他们多少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真要上了法庭这份鉴定肯定站不住脚。可眼下头疼得跟炸了一样,浑身上下所有关节都疼得吱吱作响,除了咧嘴傻乐一点分辨的力气都没有。
曹警官问我,还犟吗,知道自己能判几年吧。
我的目光已经涣散看什么都模糊一片连泪腺都不工作了,用尽全力让嘴唇上下开合吐出几个字,你们阴我,我要睡觉。耳朵里轰鸣阵阵,曹警官的声音忽远忽近时而轻柔时而尖利,供出上家老实交代,老实交代供出上家,周而复始不断重复。眼前出现了幻觉,自己置身空旷无人的山谷,头顶上乱七八糟数不清有多少个太阳一片刺眼,每个惨白夺目的光晕中心都是姓曹的那张狰狞扭曲的脸,一道道灼热光束劈头盖脸直射过来,随即拐着弯钻进我毫无遮拦一律洞开的五官,象无数只能发出尖锐鸣叫的锋利钻头直奔大脑和心脏。
我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仰着脸大口吸气,喉咙里发出垂死之人那种咕咕的声音,积蓄全身的力量大声喊出一个公司的名字,接着两眼一黑。
后来曹警官在车上告诉我,当时他以为我昏迷了吓了一跳,走到身边翻眼皮摸脉搏忙活一通才确定我没事。松了手铐让我躺在地上睡了四个小时,快下班才叫人把我架上车。
在本市第二看守所办完手续曹警官带队离开,临走时说你挺能熬的,差点破了我的记录。
我蔫头耷脑一言不发,等他们走了默默脱光衣服让看守搜身,狱医拿着张表逐条问我有没有这个那个传染病我一概摇头,重新穿上衣服以后套上件印着二看滋养的黄色马甲,被两个看守一前一后押着往监号走,一边走一边用已经麻木的脑袋想一个人的名字。
穿过一条幽深狭窄的走廊时我终于想起来了,嘴里默念了一遍,猛地低头猫腰冲着墙根的暖气片冲了过去。
鲜血顺着额头滑到嘴角时我冲着两个看守直乐,翻来覆去地念叨一句话,陈斌,我要见陈斌。
陈斌是我警校的同学,在这个看守所二监区当监区长,是我们那拨同学里第一个挂警司衔的。
我在看守所医务室里缝了4针,狱医拿来几瓶葡萄糖水要输液全被我喝了,陈斌递给我一塑料袋包子,跟狱医说你下班吧我看着。
我用他的手机给老米打了电话,吃完包子舔着手指头找他要烟抽。
陈斌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生意出了点麻烦。
陈斌瞪着眼睛说编,接着编,什么麻烦能闹到这儿来。
我说别打听了,你知道越多越麻烦。我得睡觉了,缉私局那帮王八蛋太坏了。你忙你的去吧。
陈斌骂了句脏话,说我不看着你跑了怎么办。
全国都解放了我往哪儿跑。我开了句玩笑,觉得力度不够又补了一句,我坑过你吗?
陈斌叹口气转身要走被我叫住,我盯着他的眼睛,说谢谢,绝不给你添麻烦。
少来这套,大忙我也帮不了。陈斌说完带上门走了。
我侧耳听他在门外上了锁脚步一路走远,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老米是连夜赶回来的,到的时候天还没亮。我睡得太死,他和陈斌开门进来摇了半天我才醒。
老米指指我脑袋上的纱布说没事吧。
我眯着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没事。掉头冲陈斌笑。
陈斌打了个哈欠说你们聊,我出去抽根烟,小点声。走到门口顺手关了灯。
老米追过去拉住他。黑暗中我听到陈斌压着嗓子说这算什么意思,他是我同学,多少年了。
你不拿着我马上走人,他是我兄弟,比你们年头长。老米同样压着嗓子。
我仰面躺倒一声不吭,心里觉得踏实多了。
天亮前陈斌敲门进来,说再不走领导们就都上班了。
老米问我还有什么事。
我说你回头给芳芳打个电话,让她给我送几件衣服,你说比我说强,我怕她着急。
老米捏捏我的手说好好休养别上火,外边有我。要不要找个律师。
我想了想说人多眼杂你老往这跑也不方便,找一个吧,能传话就行。真有急事我给你打电话。
老米转身跟陈斌握手递上张名片,说了句有情后补,一切拜托,行色匆匆地走了。
天一亮他就得马不停蹄地办很多事。除了上下打点疏通关系帮我脱身,还要想办法了解灰欲那边的情况,这个时候如果赵八一进来搅和一下就麻烦了。
我给他争取的时间不多,现在从网上发协查通报快如闪电,用不了多久缉私局就会发现,我供出来的那个公司几年前就注销了。当年我和老米第一批货就是从那进的,那个老板赚足了钱举家移民南太平洋一个盛产鸟粪的岛国,那之后我们才跟马仔文联系上。
姓曹的再来找我肯定不会有好脸,不知还会上什么手段。
还有一件事让我既欣慰又提心吊胆,缉私局好像还不知道五四三仓库那批白兰地。跟东郊货场的伏特加威士忌比起来,那才是真正能让人粉身碎骨的丨炸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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