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8-13　00:27:02

　　二十七、
　　早上8点我在虹桥机场登上回程的航班，独自一人，心乱如麻，起飞前给芳芳打了个电话，让她安排车去机场接我。
　　昨天夜里喝得太多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在飞机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面色乌青双眼血红。回到座位透过舷窗向外张望，上午的阳光在我侧后方肆无忌惮地一路尾随，晒得人头昏眼花。
　　见了面芳芳看出我心里有事，什么也没问，递上烟和打火机，替我拉开出租车的车门。
　　车窗外高速路两侧的低矮土山逆向飞速掠过，不再像冬天那样肃杀冰冷，表面覆盖的低矮植被因为缺乏降雨和人工灌溉，呈现出斑驳不一的黄绿色，阳光照耀下裸露的褐色土层和半死不活的草皮灌木对比鲜明触目惊心，像是得了斑秃的绿毛龟。

　　快进市区时芳芳小声问我是不是直接回家。
　　我冲着窗外发了会呆，用掌根用力揉着太阳穴说，去老米家。
　　下了车我扔给她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在机场专卖店买的女装。
　　芳芳摇头说又花钱。
　　我冲她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晚上等我电话。

　　老米闻到我一身酒味，拉着我直接进了书房。
　　黄兰皱着鼻子端来一杯浓茶，接过我带来的冠生园奶油话梅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探头说了句不酸。
　　老米说冰箱里有青苹果，削了皮再吃，回手关上了门。
　　我看出他脸上飘过的一抹尴尬，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递过去一根烟被老米摆手拒绝。我低头给自己点上，老米打开了身后的窗户，冲我笑了笑说黄兰一闻烟味就吐。
　　我连说忘了忘了，抬手把烟扔出窗外，沉默了一会，抓耳挠腮地告诉他我去了趟上海，见着夏婷婷了。

　　老米的眼睛陡地一亮随即恢复平静，呵呵干笑着问，她不是在广东吗，她还好吧？
　　我点点头说挺好，比咱们都好。
　　夏婷婷是老米高中时的女朋友，那时候《同桌的你》响彻大街小巷，你把我长发盘起我给你半块橡皮，长发飘飘白衣胜雪听上去跟真的似的。师专音乐专业毕业没几天，夏婷婷到老米学校说了声再见就跑广东挣钱去了，后来听说在深圳一家夜总会唱歌来着。老米发迹后去深圳找过一趟，遍寻无果只知道让一个马来西亚老财主领走了。
　　我是在浦江边一个很热闹的酒吧遇到她的。那天中午在饭桌上跟刘兆谈得惊心动魄，晚上回房间又跟芳芳大吵了一架，气急败坏冲出酒店上了辆出租，司机问我去哪，我说喝酒，哪热闹去哪儿。
　　趴在吧台上连喝了六大杯正儿八经的德国黑啤有点上头，看着屋里屋外成片成片的中外杂交情侣愤愤不平，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拉起最漂亮那几个女孩喊一嗓子歧视国货可耻，你怀里这洋流氓还没我有钱呢。有人拍我的肩膀，伴随着一阵挺好闻的香水味。以为艳遇上门，在转身的瞬间就换上不但惯用而且无往不利的那种吊儿郎当浪子表情，映入眼帘的却是夏婷婷那张精心修饰依旧无法掩饰年华老去的脸。

　　我当时最直接的念头就是当二奶果然老得快，围观群众不会拿我当傍富婆的小白脸吧。
　　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卡座点了瓶红酒，夏婷婷用一张全球通用额度极高的VISA金卡付账，还给我要了根古巴手工雪茄，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的做派倍显财大气粗，问我怎么到上海了。
　　我说来谈点生意，你呢，这些年干嘛去了怎么一点不显老。
　　夏婷婷喝了口酒，放下杯子说别装了，咱们那些同学背地里怎么说我我都知道。然后行云流水地给我讲了段二奶奋斗史，催人奋进发人深省，比她中学时参加比赛的演讲辞感人多了。
　　老米看看表说饭点了，咱们出去边吃边聊，去客厅跟黄兰打了个招呼，拿外套出门。
　　我在后边一路跟着，突然有点后悔跟他提这人。

　　小区门口有个挺大的餐厅，老米点了几个菜一样两份，一份上桌一份打包让服务员送到家里，拧开白酒瓶满了两大杯，伸手冲我要烟，说憋坏了。没怎么动筷子，一口烟一口酒目不转睛地听我接着说。
　　我莫名其妙满脑袋都是客厅里冲着老米撒娇嗔怒的黄兰，不敢细想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厚道，竭尽全力大而化之，试图把很多细节一带而过，可架不住老米刨根究底地追问，心烦气躁大口喝酒掩饰。
　　夏婷婷知道老米去找过他，但当时她正忙着巩固战果，跟那马来老头如胶似漆夜夜杀伐，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年后顺利产子，两年后成功移民，第三年如愿以偿成了没名没分的寡妇。
　　老财主也不傻，生前遗嘱注明遗产平均分配给几个儿女，给最小那个设了信托基金授权夏婷婷管理，唯一的条件是孩子成年之前不许改嫁。
　　我笑着给夏婷婷倒酒，说还是你牛，多少电影情节都凑你一个人身上了，传奇。
　　夏婷婷试图拿白眼仁秒杀我未遂，说你以前没这么贫，挺涩的小男孩，跟女生说话都不好意思。
　　我说以前都是装的。
　　夏婷婷嘴角泛起轻蔑的笑，现在不是？
　　我现在活得相当真诚，挣钱是至高理想，你认识富婆吗，介绍我一个，你都成我偶像了。
　　夏婷婷没理会我的挖苦，从我烟盒里掏出根烟偏头让我帮她点着，相当老练地吐出一串烟圈，说这世道就这样，我改变不了，你也一样，没权没势靠自己挣钱，谁也帮不了你。
　　我呵呵笑，说上帝保佑真正不要脸的人，卖什么不是卖。别瞪我，我说真的。你看这街上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你给他泡屎他肯定骂娘，你拿黄金打个盒子把屎装里面再给他，保证他笑得跟见着亲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