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蝉也看向了窗外,望着云收万岳,望着青山绿水,也望着那一座座寂然无声的坟茔,干脆果决道:“好……但是,该如何引她出来呢?”
大堂主仿佛早有考虑,微微一笑,起身的同时开口道:“你们不如成亲吧,如何?既然她自以为骗过了天下人,那就如她所愿,明天我就去翠芳楼给她赎身。”
说完这些话,大堂主眼里已藏满了狡黠的笑,像是对这个想法满意极了。
不等李暮蝉回应,他已拍了怕手,大笑道:“就这么说定了,给你十天时间准备,这十天我给你想要的一切,就在这里,有吃有喝有女人,随你享受,十天一过,你便与她成亲,我要在她大喜之日,亲手了结她。”
这个结果李暮蝉不是没想过,既然他将上官小仙装傻的秘密说出去,借此换得喘息之机,那自然要选择面对上官小仙。
而与之成亲,无疑九死一生。
真要动手,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大堂主又笑吟吟地补充道:“只要你挨过此劫,本龙首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李暮蝉合上了双眼,沉思片刻,仿佛认命般开口:“可以,那便依你所言,不过这十天你让你的人退出百花林,我不喜欢被人监视,你大可让他们在山下守着。”
“成交!”
话音坠地,人已飘远。
李暮蝉双眼复又睁开,望向窗外,只见那两座刚立不久的新坟忽然从中破开,两道凌厉身影自月下腾空蹿起,如飞鸟盘旋,随着大堂主掠出了百花林。
果然埋的是活人。
夜已深。
灯火阑珊。
李暮蝉静坐良久,见外面再无动静,起身提着门口的铁铲走到众多乱坟之间,开始将那一座座坟茔逐一刨开。
直到次日天亮,见坟中躺的无一活人,而是一具具尸骸,这才彻底放心。
整整睡了一天,直至天黑,他将那卷簿册重新取出,仔细看了起来。
“我本为江南武林世家传人,奈何遭魔教所掳,九死一生,得魔教长老看中,收其座下,后重入中原,策应魔门东进之事宜;然我记忆未改,仍晓家族父母,暗中几番追寻,不想世事无常,家中竟已族灭人亡;心如死灰之际,又染恶疾,便蒙生死志……”
看着刀十二所留遗言,李暮蝉一时默然,哪想此人竟如他一般。
他叹了一声,遂往下看。
“自我握刀之后,共杀三百七十九人,满手血腥,自知罪孽深重,而今种种,亦属报应,无甚不甘,但唯有一憾;昔年我纵横西域之际,曾与一位江南女子一见钟情,有过一夜欢好,自此再无相见;但半个月前得密信一封,那人曾为我生有一女,如今更是身陷魔教……我时日不多,自知营救无望,又无信任之人,走投无路之时,许是老天怜我,竟途遇一位与我相貌相同之人,遂舍命一赌……”
李暮蝉眸光晃动,眼神复杂,这几日的诸多疑惑也都悉数了然。
当真世事无常。
但是……
他眼底骤现森然冷意,起身自桌上斟了一杯酒,面朝明月,举杯倾倒于地。
酒水飞溅,李暮蝉轻声道:“放心,我若不死,誓会西行走上一遭,恩怨情仇,一刀了之。”
“噗!”
油灯乍灭。
月华之下,唯剩簿册翻动之声,许久,只听一个幽幽嗓音响起。
“幽灵秘谱,白骨追魂掌!”
没到三天,洛阳城内便生了一件趣事儿。
那“翠芳楼”里憨傻痴呆的少女居然要成亲了。
人都喜欢凑个热闹,尤其是“翠芳楼”出去的姑娘,以往那可都是花魁,身价千金,世家弟子、达官显贵都挤破了头,惹得无数男子艳羡。
但现在却都在调笑,而更多的是笑李暮蝉。
这人也不算俗人,满身技艺,还薄有才名,在勾栏瓦肆中名头最盛,模样也是不弱,若肯开口,保准有那娇俏女子委身下嫁,可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疯了,居然要娶个人人欺负的傻子,凭白惹了天大笑话。
而百花林里。
遍地坟茔已被尽数掘开,尸骨外露,本就萧瑟的天地立时又漫起阵阵阴气,一到晚上,鬼火四起,阴风逐野,还隐有鬼哭魂泣之音传出,吓得过路之人一个个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转眼,十日已过。
原本破破烂烂的木寮里多出不少新置的木具,张灯结彩,贴着囍字。
大堂主还是易容成老瘸子的模样在忙里忙外张罗着;进进出出的人瞧着穿着各异,但步伐俱是沉稳,堆满笑意的脸上是藏的极深的冷意。
全是青龙会的人。
反倒是李暮蝉闲在一旁,原本略显蜡黄的脸色如今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白,像是久不见阳光,仿若染上病色,夕阳之下白的如能看清筋骨脉络,微垂的双眼眼仁泛青,眸若鬼火,幽幽摄魄。
但这一切很快又都隐去。
“咳咳,”他故作感染风寒般轻咳了几声,眼神倏忽一落,望向山下的小路,瞧见一顶晃晃悠悠的轿子,眼皮一颤,“来了!”
是生是死,是就此魂归离恨,身归黄土,还是就此跻身江湖,与天下群雄争锋,就看今夜。
“来了!”
大堂主也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来的不光是人,还有杀机。
木寮里众人的眼睛立马就同闻到肉腥味儿的狼犬一样,亮的吓人,头也抬起来了,脖子也竖起来了,身上的杀机将露未露,欲显未显。
也在这句话过后,李暮蝉已无人问津,他就像是一颗弃子一样,没了价值,被弃如敝履,仿佛屋子里已没有他这个人,谁也看不见他。
所有人已开始蓄势待发,等候动手。
但在动手之前,他们至少要看见轿子里的人走出来,走进这百花林。
抬轿的只有四个人,四个又高又瘦的长脸汉子,一袭黑衣,面黄肌瘦,却绝没有半点人瘦弱的感觉,反是有种说不出的精悍,颧骨突出,双眼凹陷,一双大大的眼睛外鼓,焦黄的两腮绷的极紧,然步伐却是轻飘飘的,踏着被夕阳染红的大地,来的飘忽。
花轿前,刘妈妈正扭着她那圆滚滚的身子,手里拿着手绢,乐的合不拢嘴,步伐轻快的蹦跳着。
李暮蝉识趣的缩了缩双肩,退到一旁,坐在角落里,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场即将上演的恶战。
明明他才是新郎官,可现在又好像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了一样。
窗外残阳如血,残秋萧瑟,残花遍地,还有那已经被填上抹平的坟茔,外露着几块零星的白骨,在降临的暮色下泛起点点磷火幽光。
李暮蝉眼神平静,他也在等,等候生机。而他将上官小仙装傻的秘密说出来从来都不是为了给“青龙会”表忠心;他只是想让这两个人的权谋心计,布设的陷阱都变得无用,不至于那么快分出胜负,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因为生机从来不是等来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李暮蝉心里也百感交集,这几天可谓一波三折,变故迭生,身不由己。
但如今,他想要自己把握一切。
“哈哈哈,新娘子来了!”
随着一声银铃般的娇笑传来,大堂主看也不看李暮蝉,好像他才是新郎官一样,乐呵呵地道:“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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