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暮蝉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面无人色,老瘸子眼底隐约闪过一抹不屑的笑意,然后打了个酒嗝,拿起酒葫芦就朝外走去,微醉微醺地嚷道:“鬼在哪呢?你瞧我把它们全收拾了。”
这人只一出门,脚步声倏忽已远,门外已无动静。
李暮蝉坐在床边,眼神也阴郁起来,趁着对方出门之际,他已将怀里的东西取出。
那是个长条状的檀木匣子,里面的东西不多。
一本卷起的簿册,还有一件奇异物事,乃是个黑沉沉的铁筒,长约七寸,径阔寸许,一端有许多蜂孔般的窟窿。
窗外血腥又起。
李暮蝉双手发颤,将那本簿册小心打开,就着腾跃摇曳的灯花,双眼已在睁大。
“既已三拜九叩,当为我刀十二八拜之交,册为当年‘幽灵门’不传之秘《幽灵秘谱》,乃邪道奇功,阴毒诡谲,无需根基,取阴寒尸气成劲,进境奇快,一日千里;器为昔年‘梅花盗’赖以成名之暗器‘梅花针’,针锋淬有奇毒,扣筒尾机括发动……得此二物,先图自保,再取‘罗浮密录’,方能全我所托……”
看到这里,他原本颤动的瞳孔渐渐平稳了下来,像如释重负,苍白的面容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宛如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幽灵门?”
昔年阴山群鬼横行江湖,凶名之盛已达惊神骇鬼之地步,黑白两道无不退避三舍,直至“九州王”沈天君携七大剑派掌门与之决战阴山,方才尽数铲除。
后“幽灵秘谱”又为“幽灵宫主”白飞飞所得,号令群鬼,凶名赫赫。
至于“梅花针”,当年“梅花盗”一案牵扯甚多,此人武功或许算不得绝顶,然独仗“梅花针”却令一众武林高手谈之色变,威力可见一斑。
他慢慢平复下气息,将两物贴身收好,果然啊,那刀十二果然是有重托,还有后手。
幽灵秘谱。
邪功?比起活着,邪功又如何。
事实上刀十二留下的白绢也有玄机。
其上所言“罗浮密录”置于神像之下,但既已事先告知,又何须三拜九叩?
因为这防的是另一种结果,倘若得到白绢的不是他,亦或是他未依遗言所做,一心贪图神功,那他便不值得托付,而神像下埋得,必然是要命的东西。
“八拜之交!”
李暮蝉坐在床板上,嘴里呢喃着这四个字。
刀十二应该也在赌,之所以如此,大抵是已无选择了吧。
余愿未了,又没有值得相信之人,再害恶疾,眼看将死之际,突然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那亭中俱是望雨兴叹,失意落魄,便索性随了叛徒的意,求死而败。
这一切,都是为了推他李暮蝉一把,绝他后路,让他不得不步入这偌大江湖。
李暮蝉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眼神也沉寂如死水,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自语道:“我不怪你,相反,我还要感激伱。”
这世上,有的人即便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夜照面,也是做不成朋友,当不得知己的;而有的人,仅仅一面,萍水相逢,却能成为八拜之交,生死弟兄。
至此,李暮蝉已决心为此人报仇,为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八拜之交报仇。
“嗝……”老瘸子又打着酒嗝走了回来,“你小子,净胡说八道,外头哪有鬼啊。”
李暮蝉不急不缓的自桌上抓起一把炒花生,然后慢条斯理地捻破花生壳,抛进口中,细细咀嚼了几下;两腮的蠕动,口中的咸香,令他有些麻木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
随后在老瘸子渐渐生变的眼神中,他掀起眼皮,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讥笑道:“你心里不就有鬼!”
他静静地盯着老瘸子那张堆满褶皱的脸,眼中也是嘲弄。
“呵呵。”老瘸子扬了扬眉,笑声也变了,变得雌雄莫辨,果然是那大堂主,“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呢?既然看出我是假扮的,为什么不逃啊?”
一瞬间,他的背也不驼了,腿也不瘸了,只是笑吟吟的坐着。
李暮蝉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手脚已在发冷,气息又有急促的迹象,他坐在灯影下,五官被光暗交割的界限分成两半,轻声道:“我回来说不定还有生机,若是逃了,必死无疑。”
他想活命。
以青龙会这等江湖势力,又能逃到哪去。
何况魔教也不会放过他,还有一个金钱帮。
大堂主眼神亮了一亮,赞叹道:“你确实很聪明,而且很谨慎,从我看到你那么多郁不得志的经历我就知道了;甚至,我还真就想过栽培你,但你不该和一个人有关系。”
李暮蝉此时反倒很坦然,既然已不打算畏畏缩缩,委曲求全,那说话做事自然就无所顾忌。
“上官小仙!”他道。
大堂主抚掌大笑:“看来你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李暮蝉眼神幽幽:“谈不上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在‘翠芳楼’救了她娘俩一次,从未想过别的。”
大堂主感叹了一声,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还不够么?你不妨想想,这天底下的人,进出Ji院的嫖客那么多,有几个肯停下脚步,去看一个痴呆的傻女,更别说救她,你真是一个好人。”
李暮蝉面无表情道:“你也说了,她是个傻女,对你并无威胁,何必赶尽杀绝呢?”
大堂主却摇头:“魔教中人已是动手,我若再不动作,岂不错失先机,何况你不早就和刘妈妈见过面了,呵呵,那人的‘嚼铁大法’比当年的大欢喜女菩萨都要厉害三分。”
李暮蝉听到这些话忽然觉得这位大堂主应该离死不远了。
他居然真把上官小仙当成傻子。
李暮蝉又深吸了一口气,他紧张的时候总喜欢这样来平复心绪。
但迎着大堂主的那双眼睛,他忽然一字一顿语出惊人地道:“要是……她不傻呢。”
“碰!”
话语一出,大堂主手里的酒葫芦轰然于指间炸碎。
“不傻……”
大堂主的眼中刹那似是生出一抹奇异赭色,就像两滴未干的血,又像是两朵幽幽鬼火,忽明忽灭,深浅莫测。
而在那酒葫芦粉碎的刹那,李暮蝉隐约得见对方紧攥的指间竟有一团骇人紫芒升腾,但转瞬复又隐去,映的人眼睛都在泛紫。
话起话落,大堂主右手当空一拂,大袖一挥,原本四溅的酒浆竟又凭空不见,如被抹去。
“很好。”他拢了拢袖子,五指一张一揉,手心再次摊开,已见一粒粒冰渣坠落在地,眼神如在重新审视李暮蝉,带着笑意,“不得不承认,你让我很意外。”
倘若那上官小仙不傻,那这句话无疑是救了他一命,甚至是救了很多人的命,而且还带来了扭转干坤的胜机。
李暮蝉忽然问道:“我现在可以活下去了么?”
大堂主扬了扬眉,微笑道:“可以,仅这一句话,哪怕你没有这张脸,也有资格换取荣华富贵,不过……”
李暮蝉轻问:“不过什么?”
大堂主瞧了眼窗外已至中天的月,用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我还不能相信你,但不妨碍我欣赏伱。倘若上官小仙不傻,那此人城府心计之深实在可怕,说不定她早已得了上官金虹留下的武功,还有魔教……嘶……既然如此,你去把她引出来,想来她应该也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一决胜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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