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自己是混账,不该吓唬郑花儿,他说他现在改好了,等拿到这两千块钱去翻了本,就再也不赌了。
郑花儿的动作轻了下来。
郑花儿的父亲又说,等翻了本,他就去外省找郑花儿的弟弟,带他过好日子。
郑花儿艰难的低下头,本就僵硬、布满尸斑的脸颊变得更加狰狞。
她张开大嘴,一口咬在父亲的脖子上,鲜血飞溅。
父亲大声的呼喊着、哀嚎着、求饶着。
郑花儿却越咬越凶,越咬越狠,最后活生生的将他咬死了!
父亲的血肉一块一块的落在地上,和地上的鸡血混在一起,脏污而阴森。
郑花儿最后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许……找……弟弟……”
我从屋顶跳了下来,捡起掉落在角落里的佛珠。
佛珠上面布满了裂痕,没有任何圣洁的气息,只是一粒普通的珠子。
我将佛珠随手放进口袋里。
我并没有发现,佛珠接近无芯天烛时,彻底化作了齑粉,消失不见了。
郑花儿对着我龇牙咧嘴,满面凶狠,尸虫从她的后脑中爬出来,混合着脑浆,令人作呕。
我面无表情:“郑花儿,我会去找你的弟弟,我会找人资助他到毕业的。”
郑花儿愣住了,她青灰色的眼睛里浮出眼泪,血水混合着尸体的黏液,向下流淌。
她艰难的说:“……谢、谢……”
然后便向后一倒,彻底没了气息。
我盘坐在地上,不在意脏污的血液,开口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我不知这是什么经,也不知有没有用,我只是照着和尚念过的话,一字不差的念了出来。
等我念完,再去看时,只见郑花儿的脸上露出柔柔的笑意,丑陋的面庞挡不住她温柔的表情。
我抬头看去,依旧没见到郑花儿的魂魄,只愿她来生不再遇上这样的家人,顺遂一生。
我抱起郑花儿的尸体,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找了一处山上,将她埋好。
等我再回去时,正好看到阴媒和王家人争吵。
“说实话,你家王贺详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贺详母亲吞吞吐吐,王贺详父亲心虚的说:“在外面干活的时候,出事故了嘛……”
阴媒咄咄逼人:“什么事故?”
王贺详的弟弟眉头紧皱,不满的说道:“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
阴媒抹了抹嘴角的血说道:“摔死的,尸体呢?我到现在连尸体也没见到!”
“尸体……炼了……”
“骨灰呢?”
“骨灰……扬了……”
阴媒气笑了:“不说实话,神仙也救不了你们。我过阴的时候,连王贺详的鬼魂都没见到,没有鬼魂,搞合葬有啥用?”
说到这里,阴媒面色一变:“王贺详不会根本就没死吧?你们居然想让我用活人生魂?!!!难怪郑花儿会诈尸!”
王贺详的母亲赶紧摆摆手,连声说道:“您放心,王贺详确实是死了的……”
阴媒咬着牙,没好气的说道:“算了。既然是在你们屋里出的事,你们就得自己处理。郑花儿和她爹的尸体快些火化了,多烧些纸钱,免得闹妖。”
阴媒打开房门,王贺详的母亲惊恐的大叫起来,王贺详的父亲连连后退,倒是王贺详的弟弟,一动不动,眼神阴霾。
阴媒的手抖了抖,忍不住骂了一句:“晦气。”
屋里没有诈尸的郑花儿,只剩下了郑花儿她父亲的尸体,和满地鲜血肉块!
血泊中间还有一个大红花和红盖头。
这场古怪的冥婚,以一条人命作为终结。
我眉头紧锁,那个纸人呢?
它怎么不见了呢?
我仿佛看见,当我带着郑花儿的尸体离开时,纸人慢悠悠的动了起来。
没有妖物,没有鬼魂,纸人怎么会动呢?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只觉得事情变得越发诡异。
我又想起了玉米地里的稻草人,它们好像也会动。
阴媒的五官淹没在白色红色的油彩里,不甚清晰,却透着阴森。
她走进屋中,取出铜盆和黄纸,再次烧了起来。
这次,她一句话也没说。
郑花儿父亲的尸体仰倒在地上,脸上缺了大半血肉,鲜血不住的向外渗出。
他大张着嘴,眼珠子掉落在地上,沾着血滚到角落里,黑色的眼仁儿那么大,正好对着我的方向,就好像在盯着我看。
阴媒拿起地上的红盖头和大红花,缓缓站起身来。
她语重心长,意有所指:“我们办事儿讲究的是一个积阴德,可不是来帮你们祛除罪孽的。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你们爱找谁配就找谁吧,我帮不了你们!”
阴媒说完,将红盖头和大红花系在驴身上,然后骑上那头瞎了眼的驴,慢悠悠的走了。
瞎驴抬头,冲我的方向歪了歪头,嘴巴上翘,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我心中发凉,正想将它拦住,却发现它又变回了那个讷讷无言、四肢僵硬的瞎驴。
有些东西眼瞎,心不瞎;有些人却刚好相反。
王贺详的弟弟一脸戾气,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死了也不消停。王贺详我告诉你,你个窝囊废,给你办合葬是为你好,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母亲赶紧捂住他的嘴,满脸惊恐:“贺龙,别说了,你也不怕他找上来……”
王贺龙阴沉着脸,一把将母亲推开,恶狠狠地说道:“找上来怎么了?一个傻子,能闹出什么事情,我看他敢?!要我说,你们弄这些东西就是多此一举!”
王贺龙说完转身就走,将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留在充满血腥的环境。
大门一开,周围看热闹的人一拥而上,见到屋内凄惨的景象后,不少人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报警!报警!”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兵荒马乱。
倒是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妇女,走到屋子门口,对着郑花儿父亲的尸体啐了几口,大声骂道:“活该!这畜驴早该死了!”
我混在人群中,听到别人讨论才知道,原来,王贺详小时候发烧,烧的脑子不太好使了,只能去工地干些重复性的活。
我给张庚打了电话,让他查王贺详。
张庚很快给我回信,他说小五认识王贺详。
小五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他讲起了王贺详的故事。
王贺详在董忠华的工地干过活,他脑子不太好使,但力气大,又不爱惹事,被欺负了也不出声。
工地里的流言传出来的时候,他也不当回事,白天黑夜的干活。
他绑钢筋绑的极快,打灰打的极好,他总帮别人干活,任劳任怨。
一次,小五偷偷提醒他,让他自己攒点钱,以后留着娶媳妇。
他却乐呵呵的说,弟弟还没娶媳妇呢。
小五说他傻,他还和小五打了起来。
小五永远记得王贺详的那个表情,眼睛通红,嘴角向下,像是没吃到糖的孩子,又像是眼睛冒绿光的恶狼。
单纯却怨恨。
两种近乎对立的情绪在他身上缠绕,他直直的盯着小五,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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