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灵异录》
第5节

作者: 一斗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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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白把那瓶洋酒“伏特加”摆在他面前道:
  “喝吧!刚才就看见你瞪着爆肚发呆,知道你准是馋这口了!”
  小犹太拿过仨碗,一人倒了一碗,他点的爆肚儿还没上桌,就拿起筷子,直接夹起韩大胆儿这盘,张嘴就吃,边吃边道:
  “不行啊!我肚子打鼓了,我先吃了!”
  没一会儿工夫,一斤水爆肚已经被小犹太干掉大半碟子了。

  韩大胆儿端起碗,先来了一大口,就觉得酒味带着点香气,酒一入肠,立如火线,一股热辣直透胸腹,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爽快!喝道:
  “够劲儿!还就得伏特加对味儿!”
  小犹太叫的爆肚也上桌了,韩大胆儿和老白小犹太三人边吃边聊。
  小犹太道:
  “哎!你当丨警丨察了,给我们说说最近有嘛稀奇古怪的案子,我就爱听点带劲的!”
  老白干了碗里的酒,又给自己和韩大胆儿满上。
  韩大胆儿喝了口酒道:
  “今天正赶上鬼节,大早起……”

  话没说完,就听小犹太插嘴道:
  “对了!今天鬼节,咱晚上看放河灯的去吧……”
  “你还让不让我说了!你非要听……”
  老白对着韩大胆儿道:
  “别掸他!你接着说!”
  韩大胆儿就把早上,海河浮尸的案子简要地说了一遍,小犹太听得入了神,连连追问后来呢。
  韩大胆儿道:
  “哪有后来,尸首拉走验尸去了,我一会儿还得去停尸房,看看尸检验状!”
  老白忽然想起件什么事儿,一拍大腿道:
  “对了!你说验尸,我忽然想起来个事儿,她可回来了!”
  韩大胆儿没意识到老白说的是谁,便下意识问道:
  “谁?谁回来了!”
  小犹太道:
  “你说呢!小梅,梅若鸿!”

  韩大胆儿一激灵,他神鬼都不怕,就触头这个叫梅若鸿的姑娘。倒吸凉气直嘬牙花子:
  “她不是去美利坚了么?”
  小犹太道:
  “上个月刚回来,我俩都见过她了,她可问起你啦!”

  韩大胆儿背后又是一紧。
  老白道:
  “她现在法租界巴斯德路的巴斯德化验所,当化验员!什么时候咱们老同学一起聚聚吧!”
  小犹太干了碗里的酒道:
  “你看他那揍性,他敢去吗,我就弄不懂了,你堂堂韩大胆儿,鬼神都不怕的汉子,恁么还触头个小闺女呢!”
  老白瞪了一眼小犹太,可小犹太不当回事,就跟没看见似的,接着道:

  “反正你也够对不起人家小闺女的,人家姑娘那点配不上你,你们两家又是世交,还订过娃娃亲,人家上赶着追求你,你倒好,当众拒绝人家,一点不开面儿,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儿!”
  韩大胆儿也不反驳,叹了口气,又要了一斤爆肚,避开这个梅若鸿话题不谈,接着瞎聊,其实老白平时话不多,今天见着韩大胆儿高兴,这才多说几句。这小犹太却是个话痨,就爱周瑜当当——穷嘟嘟(都督),看他吃的满嘴酱料,还在那不停嘚啵呢。
  仨人许久没见聊得甚欢,天近黄昏才离开爆肚小摊。老白和小犹太是骑自行车来的,那时候自行车虽然价格不菲,但韩大胆儿也并不是买不起,只是车少不好买。小犹太把自行车借给韩大胆儿,让老白骑车驮着自己,往海河边去看河灯去了。韩大胆儿则念着浮尸案,晃悠悠蹬着车,奔着西关外防疫院去了。
  旧时淹死的尸首,一般都是直接拉倒义庄等亲属认领。可早晨海河这几具浮尸死的蹊跷,所以就被送到了西关外的防疫院停尸房。这儿本来是专管防控疫病的医院,天津卫自古便水患横行,每次水患之后必有大疫。光是霍乱从清末到民末,就发生了九次,民初时还曾流行过肺炎和疟疾。那时候,西关外的防疫院就能派上大用场,这里人烟稀少,甭管是治疗还是隔离都方便得多。没有大规模疫病的时候,这里顶多是看看传染病,用处也不太大,所以丨警丨察所四分局就征用了其中的停尸间,暂时存放一些悬案的尸首和证物。

  韩大胆儿半道上又去了趟祥德斋点心铺,买了盒点心。老北京以前管点心铺叫饽饽铺,点心叫饽饽,因为老时年间,凌迟处死的犯人,扎心尖那刀叫“点心”,所以点心铺都叫勃勃铺。这话说得没错,但那是在老北京,天津卫可从来不这么叫。

  老时年间天津人最爱吃点心,尤其是祥德斋、桂顺斋、四远香、桂芳斋等老字号,还有卖南方糕点的稻香村和冠生园等。逢年过节,人们最喜欢拎上包点心当礼物,走亲访友。
  这祥德斋前身,是天津卫北门里卖元宵的小作坊,后来咸丰年间在户部街开了家糕点铺,起名祥德斋。
  祥德斋最拿手的点心是玫瑰花饼,用的是春暖花开后,四月的玫瑰花瓣为主料做馅儿。秘制的花馅儿,再佐以百果馅儿,用白面酥皮包制烘烤,出炉之后饼皮再撒上些花瓣,咬上一口,那真是口感酥软,味道香甜,花香四溢,回味无穷。玫瑰花做的就是玫瑰花饼,藤萝花做的就是藤萝饼,所以当时祥德斋,常年包购天津水西园的玫瑰花、藤萝花,制作鲜花饼。
  正当时节,韩大胆儿就买了一大包玫瑰花饼,又买了点刘记酱牛肉,半斤烧锅。要说韩大胆儿去停尸房为嘛要拎着点心呢?当然不是给死人上供的,他都不信鬼神,能信这个嘛,他可是有别的用处!

  那时候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宽阔的柏油路,一路上有不少坑洼土路,所以天擦黑了,他才骑到小西关。回身还能看见不远处,第三监狱岗楼里的灯火,往左一拐可就到西关外了。
  旧时出了西关外,只有一条汽车道,两边都是野地孤坟,白天都没几个人。一到天黑就人迹全无,云阴月暗荒坟野冢,远处再传来几声狐嘶虫鸣,让人觉得煞是可怖。不过韩大胆儿可一点不怕,在学校那会儿,他跟人打赌,就是自己一个人在这片野地,陪着坟头睡了一宿。
  平日里,这地儿一片漆黑,他出门忘了带个水月灯,这附近也没有卖纸灯的。仗着今天是七月十五鬼节,西关外有不少人烧纸祭扫,东边几簇,西边几堆,星星点点全是火光。拐个弯,工夫不大,就骑到了防疫院门口。
  防疫院只在疫病爆发时才派得上用场,平时人不多,只有几个防疫员在这上班。现在这时候,早都下班回家了,只有后院一楼的灯还亮着。韩大胆儿把自行车推到后院,歪在后墙根,拎着点心、酱牛肉和烧锅酒,推门进了防疫院一楼。
  防疫院小楼不算大,走进一楼,只有走廊尽头亮着个灯泡,显得楼道里十分昏暗。这时吱呀一声响,走廊尽头的门开了,从门里踱出个佝偻的身影,这人一手提个水月灯,另一手抱着个大玻璃罐子。
  罐子里似乎装满了水,水里泡着一团黑乎乎的事物,远看像是团发菜。等那人走近,借着走廊的灯光,韩大胆儿这才看出,那玻璃罐子里哪是什么发菜,那竟是一颗被水泡得发涨的“人头”!

  韩大胆儿见玻璃罐中人头,唇翻眼突舌头探齿外,头发飘散肥肿难分,双眼浑浊一片灰白,直勾勾瞪视前方,显得甚是可怖。那抱罐提灯的佝偻身影,在阴暗的走廊里,朝着韩大胆儿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罐中水花激荡,人头便左右摇摆上下浮动,情状更是瘆人。话说也就是韩大胆儿,天生胆大不惧鬼神,这要是放一般人,当时就能吓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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