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胆儿却根本不信鬼神,他在教会学校博览群书,当丨警丨察之后,又学了不少验尸的知识。他知道如果是生前造成的擦伤、挫伤、死后会呈现深紫青黑,但人死后血脉停滞,死后造成的伤,就会发青白色。
这三具尸体,腐化程度略有不同,若长时间浸泡,尸体皮肉逐渐分离,就算脚踝上有生前伤,发绀的伤痕也会被河水泡得发白,很难查明伤痕是生前或是死后造成。幸好这些浮尸中浸泡不久,有一具尸体腐化程度最低,双臂上反绑的索痕仍然略带黑紫,足见其死亡时间最晚,但其脚踝上凹痕却依旧是青白色的,可见这伤痕的确是死后造成。这痕迹远比指掌印记为粗,而且深陷肉中,极可能是用绳索绑缚尸体双脚,和大石一同沉尸河底所致。
韩大胆儿俯下身子,凑近尸体脚踝观看,似乎在脚踝凹痕下,还有些细微的伤痕,这时阴云缝隙漏出的日光,恰巧照在尸首上,忽地尸臭冲鼻,他不禁一阵恶心几欲作呕。周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胡说八道,说什么的都有。
韩大胆儿正在观察尸体,周围人声却越发嘈杂,他心烦意燥再难忍耐,忽然爆喝一声!这一声,好似晴空打了个霹雳,周围众人被吓得心头一震,登时鸦雀无声。
韩大胆儿头也不回地喝道:
“李秃子!你们是吃干饭吗?这么多人围观,怎么搜集物证,赶紧拉绳子,把这些人都赶开!”
李秃子气得骂道:
“你他妈……”
李秃子本想说,你他妈算老几,老子干嘛还用得着你管!可这位,真真儿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所以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接着道:
“几个游泳淹死的河漂子!要尼玛嘛物证!”
李秃子话刚出口,平地上陡然挂起一阵旋风,旋风围着尸体打转,扬起一阵沙尘,瞬间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阵旋风围着几具浮尸打转,围观众人张嘴聊天的,都被灌进一嘴暴土扬尘。尸臭被旋风一带,向周围四散,逼得围观众人为之一窒。大家不约而同都后退几步,把围观的圈子又拉大不少。人群中不免有蹬鞋踩脚推撞叫骂的,瞬间又嘈杂起来。
李秃子为人迷信,心想,天津卫虽然邻水靠河,但天气却异常干燥,每年总有几个月刮风扬尘,平地刮起个小旋风实在不足为奇。可这阴历七月正是闷热的时候,甭说小旋风,就算刮点凉风都不常见,更何况自己刚说完话,就起了一阵旋风,定是刚才这话触怒了阴魂,亡灵鸣冤才陡起旋风!
韩大胆儿见李秃子愣在原地不动,又呛声道:
“不帮忙就赶紧土豆儿搬家——滚球!回头我直接报告所长!”
李秃子心头有气,又不敢回嘴,脑袋上青筋崩得老高,但刚才忽起旋风,着实吓了他一跳,他也怕阴魂找上自己,于是只能强忍怒气,对着手呵斥道:
“都等死呢!赶紧拉绳子,叫车!”
身后一个矮胖的丨警丨察凑过来问道:
“李头儿,……叫嘛车……干…干嘛用?”
“废你妈话!叫车拉死人!要不你背回家当干老儿发丧?”
矮胖丨警丨察吃了个瘪,也不敢还嘴,赶紧和其他几个巡警回所里找车。
韩大胆儿蹲在腐化程度最低那具尸首旁边,他没带手套,只能用块白手绢包着手,翻动尸首细细检验。只见尸首颈部有个巨大的掌印,韩大胆儿伸手在掌印上比对了一下,他本身身高体壮,但尸首颈项上的手印,竟然比他的指间距还要大得多。
韩大胆儿心道:
“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手?难不成不是人手造成的?”
他心中狐疑,正在思索,却见尸首的面部、双肩和胸前,都有些浅棕色印痕如云似雾,他知道这应是尸斑。人死后血脉停滞,血液会在重力作用下,在尸首最下方出现。
如果尸体是俯卧而死,尸斑就会集中在面部胸前等处,若是仰卧则会在后背,臀部等处。现在尸斑出现在面部和胸前,难道真是俯卧水上而死的?但现在胸前的尸斑明显比面部和双肩的颜色要浅淡许多。韩大胆儿思索了一阵,突发奇想便伸手拨开尸首头发查看。
赫然见尸首头顶心也布满浅棕色的尸斑,他一下子便心中明了,这尸首是倒挂而死,并非俯卧死亡,所以面朝下头顶处才留下尸斑。人死后至少一昼夜以上没动,尸斑才会固定,在这期间搬动尸体,尸斑便会改变位置
若然人刚死不久,尸首便即沉入水中,不但尸斑会改变位置,而且受冰冷河水刺激,改变位置的尸斑也会浅淡很多。因为男尸上身胸肩沉重,浮尸多俯卧水面,所以改变位置的尸斑必会分布于胸前等处,但比头顶双肩的尸斑却浅淡许多。
这些虽说得通了,但最奇怪的还是尸首脖颈处巨大的手印?
韩大胆儿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就去翻动其他几具尸首。其他尸首虽然腐化状况略重,但最多也就早死个一天半天。另外几具尸体留下的痕迹虽然浅得多,但是却几乎并无二致,同样是倒掉而死,颈项处留下巨大掌印,死后抛尸河中。
韩大胆儿正思索间,刚才回去找车的矮胖巡警已经把车找来了。三四个巡警拿着麻绳上前,就要往尸首脖子上套。原来他们嫌尸体太臭,想直接用绳子拖拽到黑色尸车上。
那时候也没有什么专门的运尸车,有辆板儿车就不错了。但这么多尸首,死人尸首又死沉死沉的,真用板车运尸,和粪车也差不多,又臭又沉,谁也不愿意推。矮胖子丨警丨察回所里,正赶上开汽车的老刘,刚押送犯人去小西关监狱。这辆囚车是总局刚替换下来的美国斯蒂庞克小货车,他死说活说,还擅自做主,说李秃子答应请他喝酒,老刘这才极不情愿地开着车来拉尸首。
几个巡警套上麻绳就要动手拉拽尸首,却被韩大胆儿厉声喝止:
“干嘛呢?你们家这么搬尸首?这么拽完了,尸首上线索不全完了么!”
一个瘦高丨警丨察呛声回道:
“那怎么搬,介玩意儿齁臭的!”
韩大胆儿道:
“估么着,你爸爸要蹬腿了,你也就在尸首上拴块贴饽饽,叫条狗进来拽出去呗!”
高瘦丨警丨察是靠着李秃子关系进的所里,平时就看不惯韩大胆儿,听他说话这么损,当时就急了,刚要张嘴回骂,就见自己抓着拖尸首绳子的手,被韩大胆儿一把抓住,紧接着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个子虽高但身体消瘦,腕骨本来就不粗,被韩大胆儿这么一捏,差点疼得叫出妈来。
韩大胆儿一把推开高瘦丨警丨察道:
“不用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说着一扬手,推得瘦高丨警丨察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那丨警丨察也不敢废话了,躲到李秃子身后站定了,抱着手腕子龇牙咧嘴的。
李秃子心里咬牙切齿,但却屁也不敢放一个,瞪着韩大胆儿暗道:
“甭让我对找机会,早晚得让你小子认识认识我!”
韩大胆儿也不去搭理他,找船民借了两块跳板,和巡警们把尸首搭上了卡车。
尸首刚在车上停放妥当,韩大胆儿想去关车门,忽然袖口一紧,像是被人拽住了衣袖,低头看,却原来是被尸体勾曲僵直的手指,挂住了衣袖。尸首指爪僵硬,死死勾住衣袖,任凭韩大胆儿怎么用力也拽不开,眼看尸首被河水泡白的手皮都要被拽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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