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画面一转,却是昨日看到的场景,漫天的红绸彩带之中马上的凤冠女子与他目光交汇,明眸如烈火,看见这样的一双眼睛他只能想到那一人。
不,应该说,全天下只有那么一位女子会有这样的眼神。
恍惚间有脚步声渐渐逼近,小林子眉头一蹙,多年的警觉让他睁开双目猛地起身看去——
水红衫裙的女子立在几步开外的河岸上,从河对面而来的夏风吹过河岸上的萋萋绿草,红裙墨发飘扬,唯有那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他。
小林子连忙从石头上下来,要上前向女子走两步,却又顿觉一阵荒谬
见他不动,女子抬步缓缓而来,
“病起长新骨,居然非旧容。”
“眼添佩环带,腰减采花蜂。”
“对面不相识,何人忽此逢。”
随着她的靠近,小林子的眼越瞪越大,转眼间,她已来到他的身前,声音被风吹得更加缥缈
“吾身无定在,更要问穷通。”
刹那间,身边的风声渐渐停息,水流也仿佛停止了流动,山中草木骤静,只剩下女子的回声在小林子脑中回荡。
在小林子错愕反复的目光中,李惊鸿扬起眉,杏眼微微眯起,语气平静道“别来无恙啊,宝贤。”
狂风骤起,水流湍急,长空中大雁嘶鸣,脚下的野草疯了一般攀附着两人的衣摆。
直到听见这声久违的“宝贤”,小林子眼中的泪瞬间夺眶而出,双膝啪的一声摔跪在河岸上,声泪俱下的开口“陛下——”
是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他了解你更胜你自己,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对视,他便能从茫茫人海中将你找到。
跪在地上的少年抱着她的腿哑声痛哭,李惊鸿无奈的抚了抚他的脑袋,将他头顶上的灰拂去,叹了口气,就这样两个人一句话都没再继续说。
还能说什么呢,说往事如尘散去就让它散去吧,还是说他乡再遇故人可这世上早已是物是人非?
什么都不必说了。
日头沉了些,李惊鸿坐在了河岸边的那块大石头上用帕子清理着裙摆上的鼻涕和眼泪,清理了半天将帕子往河水上一扔,嫌弃道“真恶心,这是我最满意的一条裙子了,如今洗干净我也不想再穿了。”
看着那素白帕子没入河水中被水流冲走,一旁站着的小公公手足无措的捏着衣角,“奴才该死,刚才刚才一时控制不好情绪才”
随即又想到什么痛心疾首道“什么时候连这种料子的衣裳也要陛下这般珍惜了,都怪那个裴玄照,这回我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了才能解气!裴狗!”
“呵”
听到“裴狗”二字,李惊鸿忽然轻笑出声。想起先前在宫中的时候小林子就最不待见裴玄照,恐怕还是她常常把裴玄照挂在嘴边,让这小公公听烦了,见不得她天天夸裴玄照。
不过让他说准了,裴玄照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若是小林子知道她现在和他全京城第二讨厌的人崔祯崔御史成亲了,小公公会不会气得跳起来?
注文中诗句引用杨万里的《病起览镜二首其一》
“陛下您是不知道”小林子刚一开口就被李惊鸿瞪了一眼,他狠狠的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忙改口道
“小姐您是不知道,瑞王登基之后就将那裴狗升为了一品内阁辅臣,就连裴老首辅都是被迫致仕的,明面上辞官隐居,实际上在您那天裴家父子早已恩断义绝了。”
李惊鸿听着朝中的事,微微眯起眼眸。
裴老首辅裴文生曾任她的少傅,可以说和她的父亲差不多,所以她才会对她的儿子毫无戒备心,最终被最信任之人背刺一剑。
“呵”李惊鸿轻笑一声,眸色淡淡,“知子莫若父,他敢保证对自己儿子一直在谋划的事情一概不知吗,现在却做出一副良心难安的样子,早干什么去了。”
黑色的石子被掷入河面,打了几个水漂之后砰的一声没入水中,小林子看着面色如常的女子,小心翼翼问道
“那小姐现在有何打算?”
红裙少女站起身,急风似是有感应一般在她周身缠绕,她的眸子只定定的望向西方巍峨耸立的阿连山。
即便是夏日,山顶的皑皑白雪也从未融化,西下的日光映在雪山顶上,将整个阿连山都镀上一层金边。
“北域门户,阿连山下,就从这开始吧。”
小林子不懂李惊鸿这句从这开始是什么意思,刚要询问,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工头的骂声“喂!姓林的,下午不干活跑这来偷懒了,可叫老子好找!”
李惊鸿闻声也转过身去,那工头看见她就愣住了,这不是大小姐吗?
走近之后工头连忙向李惊鸿行礼,讪笑道“唉大小姐,您怎么来了?”随后又看了眼小林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小太监现在这副样子就像是仗了人势的狗一般,尾巴都要翘天上了。
李惊鸿淡淡点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对他说了一句“这个人我要了。”便迈步离开了。
工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那小公公冲他翻了个白眼,昂首挺胸的跟着大小姐一起走了。
大小姐竟然从矿山带走了一个小公公?这
小林子一路跟着李惊鸿回了家,刚一进门便瞧见了院中坐于桂花树下的男子,这才想起来李惊鸿竟是昨日才成了亲的。
男子正坐在石凳上看书,几朵浅黄色的桂花落在他的发梢与衣摆上,他似是毫无所觉,专注着手中的书册。
“嘶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啊。”小林子喃喃道。
察觉到院门口的动静崔祯缓缓抬眸看来,却在看见小林子的那一刻眸色一变,小林子同样是如此。
“这这这,崔逢时!怎么会是你?”小公公双手叉腰对着树下的男子怒目而视。
崔祯也站起身来,他同样也在疑惑女帝身边的内侍林公公为何会在此处,思及此他不由得看向小林子身旁的女子。
李惊鸿叹了口气,提起裙摆迈过门槛,“我说小林子啊,怎么刚来到家里就毛毛躁躁的,我听闻你之前是宫中当差的觉得你做事定然稳妥这才请你来当管事的,你若再对男主子不敬我便要把你退回矿山了。”
她和小林子二人是何其的有默契啊,她这么一说,小林子便蔫答答的低下了脑袋,可怜巴巴的哀求“小林子知错了,求小姐不要送奴才回矿山,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啊”活脱脱是一副为了利益而献身的谄媚模样。
崔祯眸光扫过二人,最后落在那唯唯诺诺的小公公身上,曾几何时这位瘦小的宦官也是站在金殿之上龙椅之后的,现在竟是为了能过得舒坦一些甘于屈尊给一个地主家的女儿做奴婢。
他觉得有些讽刺,不过转而想到自己,难道自己和他有什么不同吗?不也是为了一颗解药对眼前这个女人言听计从?
“饭做好了,进来用饭吧。”男子看着门口的女子淡淡道,随即便转身往堂屋而去。
李惊鸿满意一笑,轻轻瞥了小林子一眼,小林子委屈的点点头也跟着入了堂屋。
看着桌子上的清蒸豆腐、醋溜白菜小林子气得都想打人了,跳脚道“这也是给我们主子吃的东西?就这样的粗茶淡饭何以下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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