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念就不念,我早就不想受这洋罪了,哪有放牛放羊逍遥自在!”每次爷爷威胁我,我都是用这一句话怼他。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爷爷长叹一声,拉着我的胳膊就准备回桃坪回家。
最终,还是高先生拦住了爷爷,重新把我领进了私塾……
至今我还清楚记得,爷爷临走时塞给我一包油糕,一摞烧饼,又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对高先生歉意地笑了笑,就悻悻离开了。
后来才知道,爷爷和高先生私交甚好,是那种可以喝着凉水都能交心的挚友。那时,学堂里全是富家子弟,就我一个寒门出身,别的学童每年要交够一斗包谷、二斗小麦、三升核桃,才能就读,而我的学费高先生却分文不取。
其实,我的学费是高先生从自己微薄的修金中垫付的,因为他只是东家雇佣的一个教书匠而已,并没有豁免学费的权力。
“娃,爷爷给你托梦了吧?”高先生冷不丁开口问道。
“先生,您简直就是诸葛亮在世,真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啊!”我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爷爷才是神机妙算!”
高先生说完,没有问爷爷给我托了啥梦,却开始给我讲述关于爷爷的故事。
爷爷叫党彦龙,祖籍河东临汾家住卧牛城,世代以耕读为生。明朝永乐年间,其祖辈被朝廷下令,从山西大槐树下一路爬山涉水,移民到人迹稀少的秦岭山区。
当时,党家一行八口人,最先被安置在了县城东部的鹿池川,那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村舍毗连,还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
话说鹿池川一带土地肥沃,河道纵横,气候温润,物产富饶。村口有一清池,柳丝飞扬,碧波荡漾,每逢月圆时分,常有白鹿从山上下来临池饮水,与岸边的杨柳相戏,引来仙鹤与凤凰围观,从而形成一幅美丽的自然画面。
由于一下子涌进来的移民太多,而土地资源有限,这就引发了当地人不满,于是民间纷争不断,甚至升级到持枪械斗,县衙多次派员平息,但由于积怨太深,矛盾始终没有得到彻底化解。
在一场激烈的械斗中,有一位党家人被打残了双腿,生活无法自理,又被当地财主放出恶犬咬伤,不久便含恨离开人世,眼看着党家在鹿池川无法立足,只好自发举家西迁。
党家人拖家带口,经过艰难跋涉,决定落脚在县城附近的恒丰塬上,这儿四十里梁塬土层深厚,地广人稀,却因为干旱缺水,只能靠天吃饭,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收一料能吃两年,而遇到大旱或大涝之时,幸苦一年的收成连个种子钱都不够。
对生活在恒丰塬上的居民来说,最受熬煎的莫过于大旱之年,田地龟裂、禾苗枯黄,涝池见底,树叶扭成了细绳绳,人畜饮水成了最大难题,一个壮汉劳力下到塬底的洛河挑水,来回要跑三四十里,中间要歇上四五次,挑水的扁担一个旱季要换好几副。
一马平川的黄土塬在沟壑纵横的秦岭山区十分罕见,人们便将其形象地称为“小关中”,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位置十分优越的地方,因为持续干旱导致灾荒频繁,人们的生活过得十分苦焦,在当时的恒丰塬上流传着一个趣谈,听了让人唏嘘不已。
传说旱季来临之时,讨饭的丐帮都不愿意去恒丰塬一带,偶尔有乞丐来到门上讨饭,主家宁愿施舍给两个白馍馍吃,也不舍得给一碗水喝,而乞丐为了活命,不惜拿出讨要的干粮,也要换口水喝。
一个大旱之年过后,党家人觉得恒丰塬也生存不下去了,再一次决定迁徙,拖家带口,手提肩扛,一路向西,来到孝义岭下才停住脚步。
这里两河交汇,田塬相间,山明水秀,是个适合人居的好地方,党家就在山脚下一个靠泉眼的地方,盖了两院简易房屋,便打算在此长期安家,繁衍生息。
关于孝义岭的来历,在当地还流传着一个凄婉美丽的故事,话说岭下住着一户夜姓人家,家中一共有祖孙三代五口人,家中老人积劳成疾,无钱看病,儿子儿媳便偷偷将老人装进箩筐,准备趁着夜晚扔进滔滔洛水,谁知被老人的两个孙子知晓。
小孩子便对父母说,你们把爷爷扔进河里以后记着把箩筐拿回来,父母忙问留着箩筐派啥用场,孩子就说等你们以后老了还能接着用。
夫妻二人听了以后羞愧万分,便打消了遗弃老人的念头,对老人悉心照料,利用民间验方用中草药给老人治病。小孩子经过言传身教,也对父母非常孝顺,从此,人们便将此地称作孝义岭。
党家人在此安居以后,丰衣足食,人丁两旺。可好景不长,当地一个姓夜的大财主,看上了党家人居住的地方,硬说这里是他们老祖宗的留下的地方,是党家人破坏了他们的风水。于是软硬兼施,甚至拳脚相加。
就在两家争执不下之时,趁着一个风高夜黑的晚上,大财主派人点燃了他们的厨房,多亏扑救及时,火势没有蔓延开来,全家人才免遭葬身火海。
孝义岭下也待不下去了,党家人只好再次进行西迁,途径吊坪、高家堡子、柿子湾、梅子坪,最终来到兴隆镇以北的桃坪河上游定居下来。
桃坪村地处秦岭深山,属于半原始森林地区,山大沟深,人迹罕至,草茂林密,飞瀑流泉。在山间这块小盆地里,党家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桃坪一带虽然地土贫瘠,而山林面积广大,飞禽走兽众多,野果伸手可摘,野菜随处可见,中药材遍地都是,春季山花烂漫,夏天凉爽幽静,秋季果实飘香,冬天雪拥柴门,胜似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算上党彦龙这辈,党家人已经在桃坪历经了五代,人丁不旺,家道也没落的厉害,随着匪乱升级,大量难民涌入深山,本来已经艰难的生存环境,变得更加恶劣。
党彦龙快四十岁的时候,媒婆领来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女子,手上提着一个包袱,说是从山外随家人逃难到兴隆镇,由于躲避匪乱,与家人走散,生活无依无靠,想找一个实在人过日子。
彦龙的母亲便留下媒婆和女娃吃饭,一看该女子长得眉清目秀,言语虽不多,却诚恳朴实,就让彦龙的父亲翻山越岭,到各家各户去借钱,天麻麻黑时,终于凑够了五银元块,交到媒婆手里。
父母为了给党彦龙娶妻还债,没日没夜地劳作,父亲打猎、挖药、伐木、贩牛羊;母亲纺线织布、养鸡、喂猪、拣毛栗子……
一年后,债务终于还清了,可两个老人却累倒了,彦龙的第一个孩子党槐出生不久,爷爷就去世了,第二个孩子党芬一岁时,奶奶又因病离开了人世。
为了儿子,做父母的操碎了心累垮了身体,最终撒手归西,而父母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儿媳妇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她姓沈,是一个从山外逃难到深山里的苦孩子。
村民都将她称为党沈氏。
党沈氏长得细皮嫩肉,风摆杨柳,党彦龙舍不得让她吃苦受累,粗活累活从不让她沾手。党沈氏平常在家带娃,除了烧火做饭,纳鞋缝衣,养鸡养猪,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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