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间瘆人的屋子,来到另一间屋,摆着两台像砂轮一样的机器上装着铜刷子。工人正用铜刷子刷着首饰上的药渣子、脏东西等,另一边的木盆里放着稀释过的丨硫丨酸溶液,工人们戴着胶皮手套,从木盆里捞出来被酸咬过的首饰,通过这一道工序后,首饰上的氧化物就被咬掉了,然后放到清水里投洗,几个清水盆洗完后将首饰挂在一个一个小钩上,小钩上方连着一块铜板,然后将挂好首饰的铜板放入氯化钾溶液中,这个高腐蚀的溶液里已溶入了部分黄金(俗称金汤),此时铜板连着一电极,另一电极导线上拴着一块金牌子,铜板带着首饰全部浸入金汤,金牌子则围着它晃动,不一会提起首饰看一看,已变得微黄,再次放入,不一会功夫捞起一看全变黄了,而后离开金汤池放入清水盆,经过三到四个清水盆的投洗后放进一个装满干松锯末的大笸箩里等着把水分吸干后提出来。花丝首饰需要用猪鬃刷子刷干净,就像我们当年给翡翠过蜡时一样刷干净,然后转到包装车间,需要镶石的首饰转到镶石、石碗车间。
我们随着货到了镶石、石碗车间。石碗,顾名思义就是将从首饰公司发来的、配好的石头,用两毫米宽的银片给它圈起来,就像是一个没底的装石头的碗,其实说它是个石箍更恰当。这个石箍发到车间,它随着首饰的制作过程被焊在首饰上需要镶嵌的部位,形成了真正等着石头被嵌进去的石碗。镀好金的首饰送过来了,按照记号把石头塞进碗内,用镊子使劲边按边往里收,最后使石头固定在石碗内,完成了整个首饰的制作。
我和我们公司出口科的女副科长小万被分配到一车间一组,这组座落在厂区的最西北处。此车间就是几间大北房连在一起,南北都有窗户,北边没门,是个空场,燃灯塔就在车间外边的一片空场中央,北风一吹,塔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好不惬意。我们这一组分为两个部分,一大部分人做银首饰,另外一小部分人做金首饰。当时金首饰那部分人用首饰公司提供的草图,做实镶的手镯;而银首饰正被生产科分配做传统的、号称首饰公司看家品种的银蓝小鱼和银蓝龙井鱼。小万被分到金首饰,我则被分到银首饰这边。我们的组长张师傅是个不脱产的领导,车间内,他和我们一样有工作台,工作台是一个长80公分、宽50公分、高90公分的案子,案面底下有一个大抽屉。这样的工作台一排放四张,对面再放四张,我们称之为“双排”,按照这种形式一共有三个双排,一直顶到了车间的隔断墙,墙那边放了一个双排,单开一个门,每个双排的上方吊着2个40瓦的管灯,每个台子上放着一个铁制的煤油壶,形状跟家里的茶壶差不多,壶嘴上有数十根小线组成的油捻,还有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小石头子,上面铺着一块粗铁丝编的篦子,对面两个工作台中间有一根粗大的橡皮管,再分到每个工作台上面的气枪上(实际就是出气筒),桌面气枪上有阀门控制气量大小。大抽屉里面放的是做首饰需要用到的工具:剪子、镊子、锯、钳子、圆规、板尺、搓丝板。每个案子前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凳子,没有靠背。
张师傅告诉我们:一般情况下不要到隔断那边的小屋去,那里是做金首饰的,由于工艺需要,得把金子又剪又锉的,满屋子都是金沫,很容易粘在身上,连指甲缝、手心手背、胳膊上都不能被金沫放过。所以他们每次出来,都得先用刷子刷手,再用扫帚扫身上的衣服,临离开屋时还得用专门的粘布擦一擦鞋底。每天打扫后的垃圾都要单放在一个地方,等到了一定时候,这些垃圾要经过挑选、水洗、火烧等提炼出黄金。你们说去一趟那屋,折腾不折腾,所以没事别去,有事直接找我。我问张师傅:“我坐哪?现在干什么?”张师傅答道:“你坐尹师傅旁边,这两天就先别干活了,先熟悉熟悉环境,认认人,得空到外边走一走,认认道,这院子忒大,房子又都一个样,初来乍到的,摸不清门路很正常,过些日子就熟悉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张师傅干自己的活去了,我则坐在凳子上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师傅们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偶尔对视,都会露出善意的微笑,我看到一位女师傅将两根细的银丝放在一块长5公分、宽4公分、表面非常光滑的楠木板上,左手捏着两根银丝头,右手摸着同样的楠木板不停地用力在向同一个方向搓,好像我小时候看我妈搓麻绳那样。很快银丝上劲儿,从左手捏处向后就拧成了麻花状,这边不断地搓,那边的双股丝不断地延长。尹师傅看我出神地看着,就说“没见过吧?这叫搓丝,那两块木头叫搓丝板,搓丝板搓出来的、拧成的双股丝叫花丝,我们也因此得名为花丝厂。”大家一听都笑了,我也笑了。这位女师傅之前已经搓了不少花丝了,她开始了下一道工序—摽丝。从屋角处拿过一根剥得光光溜溜、干松透了得秫秸杆,拉出五根花丝头,先将这五根花丝头拧在一起,用镊子塞进秫秸杆的一头,然后一脚蹬在凳子称上,把秫秸杆放在腿上,右手转动秫秸杆,左手把五根花丝压在秫秸杆得表面,随着秫秸杆地转动,五根并排的花丝紧紧地缠绕在这根秫秸杆上。我不解地问:“这是在干什么?”张师傅对着那位师傅说:“让小李随你去摽丝房吧。”我随着这位师傅来到了这间又腥又臭、没门的房间里,炉灶上的装着鱼泡膘的锅里噗嗤噗嗤地冒着泡,一个肥胖的男师傅站立在灶火旁边,见我们进来笑着对那位师傅说:“这位是公司来劳动的吧?”我赶紧接过话茬说:“是来学习的。”他说:“这道工序是做花丝首饰的最基础的工作——摽丝。”一边说一边将勺子放入锅内,擓出鱼膘汤,均匀地洒在花丝上,一边洒一边转动着秫秸杆,待全洒满后,则用双手来回揉搓秫秸杆上的花丝,待冷却后,又在火上做微微地烘干,之后高声说“行了,拿走吧!”回到车间,那师傅从花丝头塞进处拔出花丝时就不是一根一根的了,而是五根并排粘在一起的花丝扁片了。
正式开始工作了,我坐在工位的凳子上,无聊的扒拉着煤油的灯捻,摆弄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此时尹师傅对我说:“咱们现在正在做的是定型产品,花丝点蓝的龙井鱼。”我立刻回答道:“这个我知道,我在交易会上卖过,有大、中、小、小小四个尺寸;红、蓝、绿、白、黑等许多颜色。”尹师傅说:“你还真门清。咱们最近的任务就是做最大尺寸的龙井鱼。这个号的鱼分三部分,头、身子、尾巴。咱们先做鱼头,再做身子,最后做尾巴。鱼头的银片是机修车间根据鱼的结构做成平面的,咱们用花丝做出鱼的眼睛、嘴唇和围好轮廓,到时往模具上一裹,用楠木锤轻打,一个鱼头就出来了。你也别着急,我先给你做一个样子,放在你桌上,你依葫芦画瓢,慢慢比划着,等该焊了,咱们再往下说。你也别担心出废品,做坏的直接化成银子再用,没有任何损失。”我听到尹师傅这么一说,顿时心里没了压力。尹师傅将一摞鱼头形状的平面银片放在我桌上,我拿出其中一片,其他放在抽屉里,尹师傅拿起一条五根花丝粘在一起的花丝片,用镊子掰成一个小圆圈,又掰出一个大圆圈,全当鱼眼睛用,又掰了两个半圆形,应该是嘴唇,之后又掰出几个波浪形,把这些东西放在内有石头子的小铁盒的铁篦子上,用火柴点燃煤油壶的火捻,霎时间黑烟飘、火苗起,尹师傅又轻轻转动那通往进气橡皮管的阀门,火苗立刻呼呼作响,深黄红色变成里蓝白色,尹师傅左手端起铁盒上的木柄,右手扒拉着煤油壶的火捻,火苗很冲,那些被掐好图案花丝上的鱼膘就被烧没了,五根并排的花丝又变成一根根独立的花丝。将各式花丝图案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小碟子里,这时尹师傅将已焊好花丝图案的龙井鱼头的平面花丝银片放在我这边,说道:“照着它,把花丝圈、边等用白芨粘在银片上。”我说:“好嘞!”这里说一下白芨,它是一种中药,用水调后变得极有粘性,用它将花丝粘在银板上,可禁得住来回折腾,最重要的一点是,燃烧后它没有灰,故而使活儿干净。我将尹师傅焊好的花丝鱼头银片放在桌子的左上角,把我这边的素银片放在桌子中间,各种小蝶放在右上角,看一眼左上角的成片,再从右上角取一个零件,先粘好两个小圆圈,再粘上两个大圆圈,大圆圈套小圆圈,龙井鱼的眼睛就做出来了,两个眼睛中间再粘上长短不一的波浪形花丝,就好像鱼头上的抬头纹,其实是用它固定蓝料用的。再用长丝沿着周边粘上,形成护蓝槽,因为蓝料在融化过程中会形成液体流动,固化后,如面积太大容易崩裂,故粘上抬头纹使蓝料的面积尽量缩小。我左一眼,右一夹,再往中间摆弄,像极了我临摹大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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