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纸扎匠》
第7节

作者: 麻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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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苇鼻子里哼哼道:“倒是第一次见你和人熟络得这么快。怎么,你终于开始对活人感兴趣了?”
  “你这话说的有歧义,我是对他说的案子感兴趣,跟活人死人有甚关系,让旁人听了又要胡言乱语一番了。”
  “案子?什么案子?”芦苇眼神亮了,语速突然加快,“他是丨警丨察吗?死人了吗?为啥来找你?和你有关?”
  张八两手掌抵住芦苇圆圆头顶推了一下。“你且消停会儿吧,小娃娃家别打听这些,死人又不是好事,你怎这么高兴?”

  “死人可比活人好多了。”芦苇撇撇嘴,嘟囔了些不明是非的话,“你今日真是反常,平时不最怕麻烦,挺喜欢别人绕着你走的嘛,不然我在这里干啥?”
  张八两叹了口气,无从辩驳。“一切皆是命数。进去吧,日头要没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可张八两前脚还没迈进屋门槛,院子大门就又被人拍响了。
  “又是谁?今天的客人怎么这么多?”芦苇探出半截身子道。
  张八两将他往屋内推了推,示意他掩上门。“你先进屋。”说罢转身应和着去开院子大门。
  门开了,晁荃如站在外头,推着脚踏车,额角有汗。
  “你……”张八两以为他是落下东西了。
  可对方却目光灼灼地说:“张先生,我有一事相求。”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麻烦事儿我可不干。”他嘴上这么说,但愿意多听人一句,已是少有的宽容。也就是晁荃如真诚,倘若放于旁人,他早已闭门谢客了。
  “不知张先生晚些时刻有没有空闲,有一个地方想劳烦先生跟我走一趟。”晁荃如末了补充了一句,“此事只有先生能助我。”
  张八两这下为难了。“且不说这事儿一听就麻烦,我夜里也向来不出门的。”
  “那,明日也可,后日也行。”
  晁荃如见张八两依旧摇头,不免心中失落。想来也是,他行至半道再返回提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也确实有强人所难之处。古有玄德三顾茅庐,好事总多磨,今日之事也不能一蹴而成,求人自当是该拿出些诚意。
  “自然不能让先生白白出力,定有重金酬谢。”
  “重金?”

  晁荃如原本还以为提到钱会不会唐突了对方,让人误以为是富家子弟惯用钱收买人心,但看到张八两随之眼睛亮了,便知自己一手险棋竟有起死回生之效。
  “先生可随便开价。”
  “呵,还真是大手笔。”张八两晃了晃脑袋,一撇嘴,“也罢,怎样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他竖起两根手指头,说:“两块大洋。”
  这个出价在寻常百姓家可是半个多月的工钱能供全家吃喝,但也远远低于晁荃如的预估。

  “自然可以。”晁荃如眼神一亮,像是生怕张八两反悔似的,赶紧说,“那明日一早我便来接先生。”而后推起脚踏车就跑了。
  两人约定妥当,晁荃如脸上终于见笑,连回程都是轻松自在的。
  晁荃如按原路返回,经过村子,炊烟袅袅,日下山头,很是一片人间祥和。路上偶有遇到擦肩而过的村民,晁荃如也朗声打着招呼,心情极好。而对方多是半心半意地附和点头,或是干脆爱答不理,大约是心想此人不正常罢。
  晁荃如遛着车子一路下坡,轻快得很。快要出村口了,却隐约听见似乎是有人叫他。“后生,后生——”
  他从车子上跳下来,往后张望,由远及近追过来一个人,仔细瞧,原来是之前进村问路遇到的那个大娘。
  晁荃如把脚踏车调转方向,赶紧快走几步迎上前。“大娘?”
  “你这是从张八两那出来了?”村妇见晁荃如点头,紧着说,“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日头落山之后那里可不能待,听我的准没错,那你刚刚在里头见到什么不该见的没?”
  晁荃如还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原来是拖住他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倘若平时他肯定转身就走,不肯浪费片刻时间,但今日他脾性好,对方又曾经帮过他,就没反驳,顺着问:“那里头有什么不该见的?”
  这一问倒真是打开了大娘的话匣子。她神情紧张,煞有介事地说:“可小声着点,被活人听见倒没什么,别被些旁的东西听了去,那个张八两可有些灵通。”

  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别看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天憋屈在那院子里捣鼓纸扎,可村里头大大小小的事他可一件也没落下,全知道。分明也没有人去跟他提过,你说怪不怪。”
  村妇一脸严肃,是咬死了张八两一定会通灵才知道这么多。晁荃如嗤笑,心想流言蜚语恐怕就是这么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今日他心情好,不如就帮帮张八两,毕竟邻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解除了误会对谁都好。
  “大娘,里头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张先生应该也是观察细致才知道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事情。”毕竟他知道张八两眼力惊人。
  村妇果然不信,还说:“我跟你说,你是外头来的不知道才这么想。就前几年的事儿,那时刘家有个娃娃调皮得很,偏不听劝,有天晚上去趴那张八两院墙头可什么都看见了——那院里头齐刷刷站着成百上千个纸人,个个都会动,肯定是他半夜三更招了十里八乡的小鬼。有个纸人还转过头来瞪了刘家娃娃,害得孩子摔下墙,回头就生了大病,躺在床上竟说胡话,险些没撑过来。”
  “后来刘家请了大夫道士神婆子什么都做过了,娃娃就是不好,最后你猜怎么着?”
  还不等晁荃如搭话,村妇就自顾自地继续道:“最后张八两不知怎么知道这件事,给了刘家一个铜铃挂在门头上,娃娃病才好的。这吓得刘家根本不敢待,娃娃一好,全家就搬走了。”
  晁荃如听了,这话玄之又玄,但其中仍能挑出不少漏洞。其一,张八两那个院子虽然有些地方,但无论如何也塞不下成百上千的纸人。其二,用纸人招鬼魂绝对是无稽之谈,若真能动多半也是风吹或者内藏机关之类。其三,若真的仅凭一个铃铛就治好了病,那恐怕是孩子因潜意识而患的心身疾病,张八两用心理暗示对症下药。他在留学时旁听的心理课程上听到过类似因为潜意识而患病的案例。

  可如果此刻他将这些一一解释给村妇,对方恐怕也不愿听进去,于是他想了想,换了个角度说:“若真是如此,那足以见得张先生还是心地纯良之人,想来有如此心性他也不会害人的,不是吗?”
  村妇眼睛转了转,心中琢磨一下,支支吾吾起来。“这……后生说的也是,那张八两兴许是没害过村里的人吧。”随后叹口气,“唉,可是那也邪门得很,谁家还没个病啊灾的,总觉得是邪祟作怪,让人心里不愉作。”
  “今早些时候还见他在我家门前来回溜达,溜达完我家溜达别家,鬼鬼祟祟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呢,我这心里真是不安生。”
  紧接着又说了些纸扎铺子阴气重,村里风水不好,捞阴门的生意太忌讳之类。说得晁荃如瞠目结舌,脸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村妇拐了十个八个弯才道出自己叫住晁荃如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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