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菊沉默了。
　　“那你说，怎么跟小蓉开这个口？”王秋菊语气软了下来，“你自己开口，我可没有脸说。”
　　“行，好，我来说！”陈德海说，“相信小蓉不会坐视不管的，她不是一个冷血的孩子。”
　　此时的陈小蓉，正和妹妹陈小昭在厨房里择菜做饭。
　　小昭抓着一把柴禾，塞进灶膛：“不知道爷爷怎么样了。”
　　“爷爷这个病好多年了，一直吃着药，没有断过药，应该不会有事的，老天保佑！”
　　这时，门外传来隔壁邻居的喊声：“小蓉在家吗？”
　　“在——”
　　陈小蓉赶忙放下手里的菜，跑出门去，问道：“王婶，有什么事吗？”
　　“你爸的电话，找你！”王婶把手机递给了陈小蓉。
　　陈小蓉接过电话，说道：“爸，我正等你的消息呢，爷爷怎么样了？”
　　“你爷爷没事了！”
　　陈德海顿了顿，说：“但是，医生说，要做个支架，才能保证你爷爷以后不再犯这个病！”
　　“哦。”陈小蓉嗯了一声。
　　“你爷爷住院已经花了好几万，家里实在没钱，只好拿方家给的彩礼，你不要埋怨爸爸啊！做手术还要五万，大夫说是小手术，风险小，既然是小手术，咱不能不做啊……”
　　“做，那就给爷爷做手术！”

　　“可是家里实在没钱了，爸爸也是没办法，才厚着脸皮来跟你说……”陈德海觉得这话也实在是不好说出口，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们就跟方家商量商量，把婚期提前吧，方家要冲喜，我们这边也要冲喜，希望你们结婚以后，把晦气冲走，双方老人都能好起来……然后呢，你再向方家借两万块钱……”
　　“……”
　　陈小蓉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明明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可命运总是捉弄人，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陈小蓉的嘴唇紧抿着：“借钱可以，我不嫁！”
　　“你不嫁，人家方家也不傻，人家凭什么借钱给咱啊？”

　　陈德海说：“你爷爷瘫痪这些年，吃的药都很贵，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人家都躲着咱走哩，哪一个也不会再借给咱钱了，小蓉啊，你爷爷的命现在就捏在你手里，他死是活，就凭你一句话！”
　　说到这里，王秋菊大声嚷道：“什么他爷爷的命捏在我女儿手里，你别用这么大的话来压我女儿！”
　　王婶虽然没听见电话那端在说什么，却看见陈小蓉眼泪就像雨点子一般没停，王婶上前一步，拍了拍陈小蓉的后背说：“别哭别哭，你爷爷岁数大了，人啊，总有要走的时候……”
　　电话那端，父亲继续说道：“你答应吧小蓉，方家不差，比你姐的婆家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你也就别矫情了！”
　　陈小蓉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王婶，她抹了一把眼泪，说：“没事，我没事，我爷爷也没事，谢谢你王婶。”
　　“没事就好！嗨，都是邻居，别这么客套，我锅里的饭还没收拾呢，走了，你们也早点吃饭！”
　　陈小蓉送走了王婶，转身回到厨房，陈小昭见陈小蓉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是爸打来的电话？”

　　“是。”陈小蓉说。
　　“爷爷怎么样了？”
　　“爷爷没事！”
　　陈小蓉说：“只是我，可能无缘中考了！爸让我趁早嫁人，越快越好。”
　　“姐，我知道你心气高，但是人啊，总得认命！我们命不好，生在这穷苦家庭里，没办法。”

　　“你这话说的，好像七老八十了一样。”陈小蓉用铲子翻炒着锅里的菜，锅里的热气蒸腾，将她的小脸映得白里泛红，她说，“我不认命！”
　　“不认命又怎么样呢？婚事都订好了，结婚以后，就不是自由身了，什么都要婆家说了算。”
　　“村里人说的婚嫁，法律是不承认的，领了结婚证才算。”陈小蓉说，“只要不领结婚证，我就不承认，钱可以借，借了我想办法还，我也不认命！”
　　“姐，你的脾气还真倔！”
　　但是她还真的不认为陈小蓉会翻出什么大浪，一个女孩子的力量，在农村还是太小了。
　　陈德海让陈小蓉去借钱，那她就去借。
　　现在救命要紧，她没有考虑那么多。
　　能不能借出来，她也没有想过。

　　天已经黑透了，陈小蓉拿着手电筒，踏着泥泞，在村子的小巷穿梭，朝方屿川家走去。
　　来到方屿川的家门前，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叩响了方家的房门。
　　“谁啊？”
　　院内，传来方屿川的声音。
　　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屿川，他的肩膀上挂着一件墨蓝色外套，见门外站着的是陈小蓉后，他愣住了，CPU差点干烧了。
　　外套一滑，差点掉地上。
　　方屿川嘴角一扬，疑惑地问：“小蓉，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爸妈，有点事！”
　　“什么事？”方屿川十分热情地说，“是不是谈咱俩的婚事？你怎么自己来了？是不是……想我了啊？”
　　“谁会想你，你正经一点！”陈小蓉道，“麻烦你让一让，我找你爸妈！”
　　“找我爸妈干嘛啊？他们都睡了！”方屿川身子一挡，拦住了陈小蓉。
　　“谈情说爱，是咱俩的事，找他们干嘛？”
　　“我借钱！”陈小蓉抬起头，望着方屿川，说，“找你，你有吗？”

　　“借多少？”方屿川问。
　　“两万！”
　　“啥？”
　　方屿川张大了嘴巴，沉默了半晌，道：“现在女孩子消费都那么高吗？这是在乡下哎，张嘴就是两万？”
　　“是我爷爷做手术，急需钱，以后我会还你的！”陈小蓉说，“你有吗？没有就让我进去，找你爸妈！”
　　他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在父母作坊里上班，父母哪会给他那么多零花钱，都是他花几个，给父母要几个。
　　方屿川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哪有那么多钱！”
　　他移开了身体，让陈小蓉进去了。
　　方屿川跟在身后，小声嘟囔道：“只要不是来退婚就好。”
　　说实话，一开始父母给他包办婚姻的时候，他也是反对的，就算是包办婚姻，那好歹也得尊重一下当事人，让人家见见，看看长什么样吧？
　　虽说两个人一个村的，小时候也一起玩过，但是毕竟现在大了，以前也不是一个年级的，极少见面，小蓉长啥样，他也不知道。若是陈小蓉长成了马大哈，他可不要。
　　可是前几天陈小蓉来找他，他吃了一惊，真是女大十八变，陈小蓉长得十分水灵，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要好看。
　　陈小蓉说要跟他退婚，他可不干，反正她父母拿了彩礼，彩礼钱不退回来，她闹出花儿来，这婚也退不了。
　　若是借钱，那就更好了，让她借！
　　借得越多，她越没钱还，最后就铁定要嫁给他了。

　　“爸妈，是小蓉来了——”方屿川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张翠翠连忙起身，披了件碎花外套，脸上堆着笑就出来了：“哟，是小蓉啊，怎么这么晚跑过来找小山玩啊，小山……”
　　张翠翠招手，示意方屿川招呼陈小蓉，生怕自己家傻小子怠慢了小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