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星霜》
第40节

作者: 陆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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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申请加入并成为其中一员,纯属自愿,无他人和任何组织引诱、劝说和利用;我申请加入并成为其中一员,无需征求他人和任何组织意见,任何人或组织包括生我养我之家庭均无权更改我之选择;我申请加入并成为其中一员,不为穿,不为吃,不为住,亦不为钱,不为权,不为己……
  我申请加入组织——为信仰,为自由,为国家,为民族!
  我许子鹤以血肉之躯和比血肉之躯更神圣之个人尊严,在此郑重保证,一旦成为组织其中一员,定将赴汤蹈火,忠贞不渝,至死效力,永不叛退……
  恳请组织考虑我之申请,并尽快给予答复。
  一个月后,也就是1923年的年底,许子鹤收到了**旅欧支部的回函,至此,许子鹤正式成为了一名共产主义者,那一年他二十三岁。
  当天晚上,激动不已的许子鹤伏案一连写了四封信。
  在分别寄给邓翰生和恽长君先生的长信中,他把自己成功加入**旅欧支部的消息告诉了他们。而在写给父亲和叶瑛的信中,他则说自己最近通过了一次大考,一次即将影响他一生的重要考试,通过这次考试和通过博士答辩一样重要,从更为长远的视角来看,甚至还要超过博士答辩,至于是什么考试,他一个字都没说……
  从第二年春伊始,叶瑛感到万里之外的许子鹤变了。
  过去叶瑛收到的哥廷根来信,一般只有三页,长一点的三页半。信的前两页或两页半是雷打不动的辅导她读书识字,遣词造句,谈个人或者其他事情的只有半页,最多一页。新春之后的来信,前面两页或两页半的篇幅依旧,但紧接着的两页或三页的内容是未曾有过的,那是许子鹤介绍欧洲各国的新鲜人、新鲜物和新鲜事。细心的叶瑛立马感觉出了这种变化,许子鹤加入**旅欧支部后,周末和假期在德国和欧洲各地参加组织活动的次数明显增加,有时去学习,有时去开会,有时是按照要求分发传单,有时是参与组织抗议活动。在火车或汽车上,许子鹤一有空就埋头给叶瑛写信。有些东西写出来怕叶瑛看不明白,他就把实物画出来以帮助理解。许子鹤已经画过很多城市,柏林的夏洛特宫、莱比锡的博览会、汉堡的阿尔斯塔湖、慕尼黑的玛丽亚教堂、布鲁塞尔的撒尿孩童、卢森堡的大峡谷等等他都一一画过,这次叶瑛拿在手里的信,是许子鹤从巴黎回哥廷根的火车上写成的。

  叶瑛君,我正坐在从巴黎回哥廷根的火车上。巴黎(Paris)是欧洲的中心,是世界性的都市。在来的路上,一位来自里昂的戴绶带的爵士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从世界各地来到巴黎的年轻人都拥有自己的梦想和野心”。他的这句话说得太对了,我许子鹤来到这里,确实有我自己的梦想和野心。前面几年来巴黎,是为了使我们的北方国土——山东不会从一个强盗嘴里再落入另一个强盗嘴里。虽然目标没有实现,但那笔账却没有忘记,一直埋在心里。这次我来巴黎,是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的,会议的内容我不能给你说,但请你放心,绝不是坏事,是好事。有时候,好事也不能说。我下面给你描述一下巴黎吧,希望你今后也能来这里看看,它比我们老家澄海县城繁华得多。

  巴黎地处法国北部,宽阔的、川流不息的塞纳河蜿蜒穿过城市,形成了斯德和圣路易两座河心岛。我和几位同是来自中国的朋友坐船巡游在塞纳河上,顿时想起我在国内到过的北京颐和园和武汉东湖来,我曾在这两个地方和友人划过船。船在水上过,水在船下流,北京、武汉和巴黎的景色是多么的相似,但斗转星移,自己一直生活在别处,此地是他乡而非故国。
  你今后来巴黎,一定要看的地方知道是什么吗?从夏特勒广场到香榭丽舍大道是巴黎的中心地带,这里每一处都值得一看。在这一带,你可以参观圣母院、地方法院、马德莲教堂、卢浮宫(里面有不少中国器物)和庄严的凯旋门……
  我前面几次来,有一个地方一直没去,就是埃菲尔铁塔(埃菲尔是设计者的名字),这次专门爬了上去。建议你今后来,一定要爬上去。唐朝诗人王之涣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真是登得越高,景色越美。给你说说这座铁塔的来历吧!1889年是法国大革命一百周年纪念,不忘却过去的法国人决定隆重庆祝,于是在巴黎举行一次规模空前的世界博览会,铁塔就是为当时的世界博览会而建的。建好后遭到很多非议,说是一堆烂铁破坏了巴黎的自然美。但好的东西就是好的东西,铁塔现在被浪漫的巴黎人赞誉为“云中牧女”……这些都是巴黎的美,当然还有凡尔赛宫、荣军院和亚历山大大桥。最后,我想对你说的是,景色再美,都是别人的,我们都是过客,什么时间我们的国家也能像巴黎一样鲜花盛开,河水潺潺,海鸥飞翔,游船穿梭呢?

  你知道,我站在埃菲尔铁塔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吗?我想起了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的一句话,“中国是一头沉睡的狮子,当这头睡狮醒来时,世界都会为之发抖”。现在,这头狮子还在昏睡,我不知道,这头狮子何时醒来。但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愿意手执鞭子,把这头雄狮唤醒,流血舍命都不怕!
  每天入睡前,叶瑛都会借助字典将许子鹤的每封来信读上两遍或三遍。每读上一遍,她都像恍恍惚惚似曾见过许子鹤一面,坐在床头清醒时是这样,梦境里也是这样。

  第二天醒来,叶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摸摸枕头底下的信件还在不在,那是她的梦,她的魂,她的牵挂,她的一切。
  再过两个月,许子鹤就要进行博士论文答辩了。
  在哥廷根大学要取得博士学位,论文写作一般需要五年左右的时间,长一点的也有六年或七年的。许子鹤三年时间就写完了论文并提交给迪特瑞希教授。迪特瑞希教授带过十几位博士生,这是用时最短的一个。收到三百多页论文的当天,迪特瑞希教授以为中国人做事就是没有德国人严谨,论文肯定还有很长的修改过程,但当他晚上静下心阅读二十多页论文后,知道这位中国年轻人的三年不是自然时间的三年,用在论文写作上的时间相当于其他博士生的四年甚至五年。迪特瑞希教授禁不住把许子鹤的论文递给正在绘画的夫人看。

  “从选题、逻辑论证、推导演算到摘要、结论和参考文献,比一般的德国博士生都规范,如果隐去答辩者名称,你绝对不会相信是外国学生的论文。”迪特瑞希教授在夫人面前感慨。
  “你们那些五花八门的数学公式我看不懂,但对许先生这样的中国人,我从见他第一面心里就很清楚,他的学问差不了!”教授夫人停下活儿,一手端颜料盘,一手紧握画笔盯着自己的丈夫说。
  迪特瑞希教授不解夫人话意:“这话怎讲?”
  “如果你的那几位德国博士生像是我们欧洲的油画,许就是一幅中国画。我最近研究了中国画和油画的区别,才对许这样的中国人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画家说完这两句话,先是莞尔一笑,然后神秘地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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