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没有错过每一条彩练上的标志,直到看到一块蓝底布上画了个大大的圈,上面写了个“驴”字。
李星仪顺着那条彩练上的绳子望去,见是一家临河食肆扯起来的。那家铺子的牌匾上写着五个大字——“高唐驴肉馆”。
找到了。
牛车缓缓驶过,李星仪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家驴肉馆,直到已经拐过了弯儿,她才将刚刚的路线暗暗记在心中。
何雁迟也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城外流民之事。
“…自打徐州的案子了了之后,京城外就突然多出了一些流民。”何雁迟道,“说是流民,可陛下却未下令将那些人放进来。起初不少朝臣不愿意,拿着这事儿作筏子,暗指简王殿下办事不力。可陛下将殿下密奏摔到他们脸上——原来那些流民并非
是徐州人,而是大齐那边的流民。徐州出了乱子,那些朝臣急着弹劾简王殿下,以致于徐州一带群龙无首,这才让不少流民钻了空子,一路沿街乞讨进了京。”
“二小姐不知道当时那些朝臣的脸绿成什么样。”许松意想起来就捧腹,“要弹劾殿下的是他们,急着将人押回来的是他们,捅出了篓子解决不了的还是他们…大齐皇帝昏庸,百姓跟着过不了好日子。徐州的口子没堵上,流民这才一路来了元京。若不是冯驸马心善,管他们大齐来的人是死是活呢!”
李星仪回头望着他们,神情有些迷茫。
许松意快嘴快舌,说起来便上了瘾。
“李二小姐是赵郡来的,自然不知道徐州那边的事儿。”许松意解释道,“徐州刺史与彭城都督狼狈为奸,俩人在徐州一带一手遮天,要求当地居民上缴两倍赋税,跟前头那一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州本就富庶,加上知道内情的被打的打杀的杀,这样一来瞒了竟有十年之久!啧啧…这不是打陛下的脸?”
李星仪心道打得好。
“松意!”何雁迟听他言语间有对陛下不敬之意,蹙眉打断。
“好了好了,不说便是。”许松意被呵斥后依然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伸手搭在何雁迟肩上,“二小姐虽然不讲话,可我瞧着是个妥帖之人,这才口不择言。如今咱们一道出了宫,可就是拴在一条绳
上的蚂蚱,要薅一起薅,您说是吧二小姐?”说罢望着李星仪。
李星仪忍俊不禁,偏头掩着嘴巴笑。
这就算默认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三人中两人说说笑笑,另一人听听笑笑,如此便到了广莫门。
何雁迟将牌子文书递上后,三人驾车出了门。
门外二里处的官道边有个摊子,周围正聚集了不少人,亦有不少人端着碗排队打饭。
“冯驸马置的粥棚。”何雁迟道。
三人驾车离得近了,李星仪才看到里面的情景。
眼下虽说还未过冬,可不少流民穿着破破烂烂的袄子。手上的碗沿也坑坑洼洼,让人十分怀疑用这样的碗盛粥,还没进嘴呢,脚下的地便先吃了半碗。
有些流民坐在粥摊旁边的席子上抱着肚子哼哼唧唧,一看便是生了病。
“不亲自来一趟真是想象不到。”许松意感叹。
李星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内心却没什么感觉——两年前她也是流民,从徐州一路乞讨上了元京。
人为了活总能不择手段,大齐边界到元京一千多里,能乞讨进京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她将视线移向粥棚内,见诸人中坐着一位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
他身着白色里衣,外面披了件绛紫外袍,袖子被高高挽起,正端着一碗茶水有些怔忪地望着她。
李星仪有些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挟紧了衣服缩回车内,从车门缝中露出一
只眼睛偷觑外面。
何雁迟将牛车栓在一边,同许松意一起走过去对那中年男子行礼。
那人回过神来,笑着同他们说了几句话。
许松意连连点头,最后笑着走到车旁对李星仪道:“下来吧,冯驸马准了。”
淮阳君冯雪拥出身名门,姿容秀伟,其人至善,少有美名。年轻时在京中与慕云归、安羡生二人齐名,三人既是好友,亦都是极负盛名的翩翩佳公子。后来安羡生北上渔阳为官至今;慕云归回徐州任刺史,却成了巨贪大蠹,已于十年前自尽;冯雪拥则留在京中,后来尚了公主,被封为淮阳君。
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提起冯驸马,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称好。相反,说起他和冯公主的儿子冯翊时总要叹上一口气——公主夫妇应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混世小魔头做儿子。以冯翊无法无天的性子,早晚有一日会将全家折腾进去。
是以冯驸马这些年一直广施财粮,行善积德。
李星仪跟着许松意下了车,手里还不忘提了个药箱做样子。
她被许松意拉到冯驸马跟前行礼。
李星仪将药箱往地上一放,正要同冯驸马行礼,却被他伸手虚扶而起。
“你…你抬起头来。”冯驸马的声音在李星仪头顶响起。
李星仪怯怯地抬起头扫了他一眼,随后赶紧低下了头。
饶是只有一眼,冯驸马也看清了她的面容。
他并未让李星仪起身,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何人?”
李星仪自然不言。
何雁迟在旁又行了一礼,解释道:“这是太医署内婢女,自小便哑了嗓子,无法开口讲话,还请驸马大人体谅。”
冯驸马
噢了一声,端坐起身子后又问:“她是太医署的婢女?”
何雁迟与许松意冷汗涔涔——刚刚他们说自己的太医署的人时冯驸马倒是没有这样的态度,何以看到李星仪之后突然关心起她姓名和身份来?
他二人艰难地相识一眼——难道说冯驸马看出李星仪并不是使婢?
想起有这个可能,他们便有些胆战心惊。
李星仪却从容地再次行了个礼,随后将地上的药箱抱起卷到自己腋下。
冯驸马的视线从药箱扫到她的肩膀上,见她一身的粗布衣裳不说,搬东西的模样也十分熟练,心中的疑虑便散去几分。
“这宫婢虽不能开口讲话,可她十分能干,为人又忠厚老实。”何雁迟见状赶紧道。
冯驸马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李星仪,正欲开口说别的,粥棚不远处的席子上便有一人开始痛苦地叫唤起来。
“罢了,你们去吧。”冯驸马挥手道,“莫要耽误了救人。”
何许二人如获大赦,同李星仪一道离开冯驸马身前。
三人一起走到席子旁边,何雁迟与许松意同时蹲下检查病人,李星仪将药箱放在一边,看着他们忙前忙后。
虽说未真正看过病,可这俩人到底是太医署内出来的人,但凡书上记载的病症均是了然于心,不一会儿便诊出了那人因这段时间里食用草皮而损伤了脾胃,今日又有冯驸马亲舍粥饭,一时便多吃了些食物,最终
食滞胃脘,导致腹部疼痛难忍。
许松意与何雁迟二人商议一番,当下便决定用催吐。
许松意转过身子,正想从药箱取东西时,见它早已被人打开,且工具包与应急药剂放在前,针包砭石在后,便于他拿取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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