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仪抬了抬眼皮——她这两日算是看明白了,不说那位已经溺死了的二小姐,怕是连做太子妃的大小姐从前怕也只是李老夫人往上攀的跳板,一心想着靠自家的姑娘上位——人又不是梯子,心太大的人顺着往上爬早晚有一日会将这梯子压塌。到时大家一起摔下来,只会得不偿失。
不知那位溺水的李二小姐是如何想的。
她心里有了一样推断——那样害怕同人交流脾气又阴晴不定的二小姐怕是打心底里不愿意,不知道做了什么才导致惊了马,连人带车一起落了水。
这样的天落水,她这样常常干活的人被捞起来的时候都去了半条命,更不要说那位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小姐了。
李星仪没再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李老夫人觉得奇怪——自打自己这孙女被捞起来之后整个人的脾气都温顺了不少,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李老夫人倒没往别处想,只当李星仪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心里害怕所以转了性——同名同姓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掉进一条河里,这样的事儿直直地说给李老夫人她都不会信。
李老夫人撩开了车帘,看着宽绰街道上栖金描玉的亭台飞阁,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庭芳也伸出头向外瞧,一番艳羡之后对李星仪道:“小姐不来
看看?这铜驼街果真就像画里的仙坊似的,闭着眼指一座楼都有百尺高!”
李星仪听后微微抬了抬眼皮。
李老夫人等人是头一回来,但她却不是——她在京中的东宫别苑呆了两年,什么没见过?
东宫不在魏宫之内,而在魏宫以东。南邻典农署,东邻永安里,北靠苍龙海。往西便是魏宫掖庭,里头住着的多是天子嫔御——当今皇后善妒,天子怯内,掖庭约摸成了个空壳子,此话不谈。
太子殿下自小生长在魏宫,久而久之东宫便成了一处华丽的摆设,别苑更是这处摆设之下的一粒尘埃。
说是尘埃并不为过,因别苑本就是粗使婢女浆洗打杂之处。
李星仪两年前来到元京,那时已经身无分文,几乎要饿死在街头。全赖街头贴着的那张招东宫婢女的一张告示便摸去了别苑——同去的女子不少,只因世人皆知皇族貌美,都有亲近之意。
李星仪与她们却大有不同,那时她只想活下去。
活下去…
一阵铁蹄声将李星仪从思绪中拉回。
车马急急地停住,将车里的三个主仆颠了个踉跄。
庭芳一手扶着李老夫人,一手去搀李星仪,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还未质问马夫便听外头一阵喧嚷。
“怎么回事?”李老夫人问道。
庭芳撩开了车帘,只见前头水泄不通地围了不少人。
她又看了几眼,突然身子一颤又缩了回来。
“前头有不少禁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庭芳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些,可额角依然有汗流了下来,“地上还有些…像是血…”
李星仪见庭芳面色发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便掀开
了窗毡探头望去。
“别看!”庭芳要去捂她的眼睛,却迟了一步。
铜驼街可容九驾马车并行,然而此时却站了满满的人,多数是身着玄金铠甲的禁军。
李星仪这个方向恰巧看到禁军正将几个昏死过去的人抬走,而那些人的身下均有一滩滩暗红血迹。
黑压压的禁军中,有一男子格外出挑,黑色金丝软甲覆身,勾勒出宽肩窄腰。他腰间别了一把二尺来长的弯刀,正侧身对旁边的禁军说话。兴许是因为个头太高的缘故,他脊背挺得笔直,只能微低下头同人交谈。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目光一直盯着他瞧,那人突然扭头望向她这边来。
李星仪赶紧放下了帘子——此刻她的心跳得十分厉害,十分地不舒服不说,就连嗓子眼儿也堵得慌。
庭芳见她面白如雪,以为她也是同自己一样,是被吓着了,便赶紧用帕子从兜里捻了一颗药丸递给她。
“看来是还没好利索。”李老夫人道,“不过这样也好,见了你姐姐,她会心疼。”
李星仪吞了药之后,感觉稍稍好了一些。她又想去撩窗毡,却被庭芳制住了双手。
庭芳朝闭眼小憩的李老夫人那处努了努嘴,示意她本分一些。
东宫别苑哪里都不好,唯独一点好,便是不缺调教。里头的宫人顺从,你说什么话都听得进去。听人劝吃饱饭,李星仪再也不去瞧外头了。
片刻过后,随
着一阵轱辘声响,马车又重新向前行。
这一行的终点,便是东宫。
自打前两日李星仪被救回来之后,李老夫人便向太子妃去了封信,道老幺在来的路上落了水,问太子妃寻医诊治。
只是京中什么医寻不到?非要劳烦太子妃?
李老夫人明摆着是在说“我已经到了,你妹妹还病着,你看着办”,这才逼得太子妃回信说来东宫寻她即可。接了信后的李老夫人还抱怨,这人果真成了个白眼狼,连派个人来接应都不成。
于是一行人风尘仆仆便赶到了东宫。
李老夫人由庭芳搀扶着下了车,李星仪紧随其后,心中一阵儿的忐忑——东宫虽然离别苑不远,可她好歹也远远地随着诸人拜过太子妃两次。虽说那等人物定然不会注意到她这个别苑来的宫婢,可人到底走哪儿都该留个心眼儿,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想了想系上半张脸,便由着仆婢扶着肘下了车。
李老夫人一抬眼便瞧见她这副打扮,不知为何,看起来总觉得有些鬼鬼祟祟的意味。再一想,前几日老幺刚落了水,这两日刚刚好些,应是怕过了病气儿给姐姐,这才罩了脸过来了。
老幺这样识趣,李老夫人心里也踏实几分。
朱门前站着一行侍女,清一色水绿衫子,往前稍稍躬了小半个身子,虽然没开口说话,却做出了十分的恭敬。
“瞧瞧这规矩,不愧是东宫里头伺候的。”李老夫人连连道好,偏头对庭芳
道,“日后得空调教调教家里头那些婢子,好让她们知道什么是仪态。”
庭芳道了声是。
面罩下的李星仪却瘪了瘪嘴——宫人仪态瞧着都不错,可她们背后为此挨过多少打,却不是一两瓶药就能治得好的。
想到这里,她总觉得肺腑隐隐作痛,像是从前那些藤条又要抽过来了似的。
她轻咳了一声。
本就从水里捞上来没几日,如今尚未痊愈,又行了一早的路,李老夫人担心她吹了风,便由着奚官侍女将人领进去。
东宫果然不愧是东宫,进去一瞧,更是好大的派头。
李星仪跟在李老夫人身后拾级而上,一抬头便望见朝阳殿。青瓦下的琉璃在旭日下泛着光。从前只在别苑内遥遥望向朝阳殿一角,没想到今日居然能从容站在这里,就跟做了场梦似的,恍惚中透着陌生。
脚底下踏着乌青的金砖,李星仪稍稍一抬头,便瞧见了里头站着的侍女们。
李星仪不认识太子妃,正琢磨哪个是呢,风帘后便走出个修长的身影来,与她对视了个猝不及防。
眼前人圆脸柳眉挺鼻头,算不得一眼美人,但五官标致,加之个头比一般女子稍高些,琳琅华服衬得她不入世,自有一抹在云端之上的疏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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