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南明历史小说——南明耻》
第11节作者:
六镇民 因为柳振民冯慧两口子都是北京人,但儿子柳平章却长在南京,所以他说起话来北京话和南京话夹杂在一起,既有北京胡同的味道,也有南京巷子的滋味,柳振民听着儿子这南北交杂的奇怪口音,突然觉得还挺好玩儿的,便也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他和儿子嬉笑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敲响了,柳振民便一边笑一边去开门,结果门一开,站在门外的竟是兵部尚书史可法的文员:
“柳大人,您早,史大人特派小人前来传话,召您速去,有要事相商!”
冯慧母子之前从没见过这种情况,都有些紧张,而柳振民一听这话,也止住了笑,大概猜出了是什么事情,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史大人找我?好,我知道了,您稍等,我这就同您一道过去。”
日期:2021-08-10 21:07:51
第十七章 与日偕上
柳振民不知道这崇祯先帝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有一种魇镇和被魇镇的关系,反正事实就是他刚一踹腿儿自己就时来运转了:这两天他仿佛成了香饽饽,不仅昨夜东林大佬要找他宴饮,如今连兵部尚书也要找他谈话。
因此当他今天走进兵部大门的时候,感觉和往日完全不同,虽然没敢完全流露出来,但已颇有了些睥睨自雄的味道,似乎这兵部还是往日的兵部,但自己早已是今日的自己了。
可一走到史可法面前,柳振民马上变回了原样,腰照样弯的比谁都低,而史可法正一身齐整的大明官服,端坐在太师椅上,但额头上仍包着前天得知崇祯噩耗时,以头撞柱后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所以场面仍然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他此时刚刚沏完一杯茶,正端着茶杯吹气,见柳振民进来了,一边吹气,一边把眼神慢慢移到了他的身上,然后慢慢说到:
“柳主事,你来啦,那天真的是多亏你了,我当时惊闻噩耗,心如刀绞,要不是你拉着,非得再撞一下柱子不可。话说你挺行啊,都把我架起来了。”
柳振民赶紧推脱道:
“群策群力,群策群力。”
史可法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
“振民啊,你这来南京也有几年了吧?你在京师的时候就是六品主事了吧?现在这主事都当了几年了?”
柳振民一听:嗯?这怎么跟昨晚钱世伯问的一模一样,但这是兵部衙门,不是秦淮游船,他不能摆出那种沮丧样子,而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到:
“蒙大人关照,也有几年了。”
史可法居然也颇有些替他不平地说道:
“不应该啊!你这样的出身,你这样的名次,你这样的才气,都七年了,才当上个六品主事,不应该啊!”
柳振民一看诶?这史大人居然真的按戏本来,便熟门熟路地对词儿道:
“唉,那不是之前……”
他依然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反正史可法也明白他的意思,还是先帝一脚把他踹过来那事儿。
结果没想到这回史尚书却不像钱世伯一样体贴入微了,而是大手一挥,直接打断道:
“之前把你发配过来算是你运气好!先帝一怒之下砍了你也是有的,让你回家永不叙用也算是轻的!怎么着,当上个户部主事,就真以为自己是海刚峰了(海瑞)?”
当年海瑞正是在户部主事任上对嘉靖皇帝上了那本著名的“天下第一疏”,而柳振民无意中对崇祯皇帝发起那洋洋洒洒的四字成语报菜名时正好也是户部主事,这就形成了某种有趣的巧合。
但史可法这节奏转换的太快,柳振民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另一顶大帽子马上又扣了过来:
“你这蹉跎了几年,升不上去,心里是不是埋怨我了?是不是怪我没有任人唯贤?你埋怨我有用吗?你是先帝明言发配过来磨练性情的人,没有先帝的首肯,我敢私自提拔吗?我私自提拔了你,让先帝知道了,我这南京兵部尚书还干不干了?”
柳振民没想到这史大人竟也会先发制人,自己啥都没说就先被扣上了这么顶“埋怨上官”的大帽子,只好忙不迭地解释到“没有,没有,下官不敢”,但史可法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而是继续按自己的套路出拳道:
“如今先帝既然已经殡天了,再找他首肯也难了,而你这些年棱角也磨去了不少,人也变得老成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也该顶点儿大用了;当然,棱角全磨平了也不好,不然全无担当,还能顶什么大用?”
柳振民听了这位上级的话,心想您真不愧是左光斗的高徒,这圣人学问算是学到家了,所有道理全让您一个人讲了,我竟无话可说。
而史可法这时又看了柳振民一眼,继而放缓了语调说道:
“我看你们职方司那从五品员外郎的职务也空了不短日子了,很应该有个老成肯干的人顶上来,柳主事,你觉得?”
柳振民心想还我觉得,我觉得我早该被提拔了,但我觉得有用么?这几年我都蹉跎成什么样子了您看不到么?这不就是明知故问吗?
就在他满腹牢骚都被勾起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这个坐了几年的冷板凳似乎终于有机会变热乎了,此时决不可意气用事,图一时的口快,而葬送掉大好的前程。在如今这个乱世之中,只有自己的官职上去了,才能去承担更大的责任,有更大的作为,为老百姓和大明朝切切实实地做一点事情,甚至封侯拜相,青史留名。所以他现在的忍气吞声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
想到这里,柳振民在自己心里的形象霎时变得愈发高大起来,于是他赶紧把脸上恭敬的神情又加重了几分,更加谦卑地说道:
“属下一向谨遵尚书大人教诲,永远是实心用事,踏实肯干的。”
史可法见六镇民如此上道,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话锋忽又一转道:
“你肯干能干我是知道的,不然今天也不会叫你来。但如今这时局,光踏实肯干是不够的,还得直言敢说。须知,光埋头苦干,不抬头看天,对天下大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干不成大事的!”
柳振民听了这话,如坠云雾之中,不知道史可法到底在暗示什么?但他明白贸然开口必然言多必失的道理,于是审慎地一言不发,小心抬起头来,用探寻的眼神看向了史可法。
史可法见这下属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领会自己的深刻含义,摇了摇头,只好进一步启发道:
“你可知道这个看天是什么意思吗?看天啊,第一就是看日头,这天无二日啊!这个道理,你明白吧?”
柳振民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史可法的意思: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原来这是在暗示自己讲一讲立新君的事情!可不就像昨晚钱谦益他们一样?但这正是犯忌讳的事,就算他柳振民现在当场给提拔成从五品员外郎,在这种官府庙堂里也是轮不到自己议论这件事情的。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壮起胆子,也用暗喻的方式把这套史氏太极拳打了回去:
“史大人,可昨天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今天的太阳还没升起来呢,那现在这天上就如同没有太阳一样啊!您非让我抬头,又能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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