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会结束前，于东提前离开了。
　　等到于东走后，王阔凑到曲爱国旁边，小声说道：“咱们于老师不是华文系毕业的么？怎么听起来好像对工美的事情也这么了解？”

　　曲爱国瞅了王阔一眼：“你这话说的，那人家迅鲁还是学医的呢。”
　　“这两码事吧。”
　　“你呀，甭管这是不是两码事。你就说吧，于老师讲得有没有道理？”
　　王阔点点头：“是有道理，但是我觉得他说的满街玻璃大楼不太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玻璃建筑又不是没有，纽约的利华大厦五十年代就竣工了。”
　　“那能一样么，你说的那是玻璃幕墙，也不全是玻璃。”

　　“那你这就是在抬杠了。”
　　“好，就算玻璃幕墙也算，总不能满大街都是吧。”
　　“我觉得可能。”
　　“那大的需要半面墙的彩电？”
　　“我确定了，你是真的能抬杠。”
　　于东不知道自己走后王阔和曲爱国之间的争论，即便他知道了，也会感到欣慰，凡事不怕讨论，就怕没有不同意见。

　　他们能因为自己的话而去讨论，至少说明他们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离开教室之后，于东先去吃了个饭，然后回了宿舍。
　　宿舍的桌上放了两个信封，一份是信件，另一份是电报，都是上午收到的。
　　信是笔友“金马碧鸡老兵”寄来，问了于东在金艺工作怎么样，最近在读什么书，他自己则还是留在江城教书。
　　电报是杨萧拍来的，内容非常简单。
　　“已定，连载，望来川。”
　　字数不多，意思倒是简介明了。不过于东甚至认为，中间“连载”二字都可以省去。
　　他先把给“金马碧鸡老兵”的回信写了，然后研究起最近的工作，在考虑什么时候请假方便。
　　现如今交通不便，金陵与蓉城来回一趟至少要三天时间，为了保险，他要准备四天时间。
　　研究了一会儿，于东发现下周正好有时间，如果再迟点他就抽不出来时间了。
　　于东也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直接跑去了吴常新办公室。

　　如他所料，吴常新果然还没有下班。
　　于东在门口敲了两声门，吴常新低头喊了声进来，随后抬头看到是于东，意外道：“于东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来跟您请两天假。”于东笑呵呵地说道。
　　“请假？”吴常新放下手中的笔，“请哪两天？”
　　“其实是两天半，下周四周五，加上周六上午半天。”
　　吴常新眯了眯眼睛，“这加上周末，你就四天假了，是有什么事情么？”
　　“准备去一趟蓉城。”
　　“去蓉城，是要这么多天。我能问你去蓉城干什么么？”
　　“我往《科幻世界》投了篇小说，已经定下来了，要去面谈。”
　　在吴常新面前，于东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关于自己写科幻小说这事，他也没准备向任何人隐瞒。

　　“我对《科幻世界》不太了解，他们采稿还要面谈么？”
　　“因为篇幅比较长。”
　　“哦。”吴常新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假我准了，不过你去之前要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好，不能耽误工作。”
　　听到吴常新准假，于东高兴地道谢：“谢谢您。”
　　吴常新摆了摆手，“不用谢，创作的事情，我一向鼓励。《补天》我看了，很好，只是没想到你还写了科幻小说。”
　　吴常新看着于东走出办公室，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听到于东说给《科幻世界》投稿的时候，他内心有一些失望。

　　《补天》他昨天就看了，这篇一万多字的小说令吴常新感到意外，他没想到于东的叙事能力这么强。
　　他之前对于东的了解大多来自于东的老师胡月明，而胡月明只告诉他说，于东的专业知识很扎实，曾经在《收获》上发表过文学批评的文章。
　　但是胡月明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于东的小说也写得这么好。
　　吴常新想起了之前从金艺走出去的苏桐，两人的风格很不一样，文字功底却都是一样的强。

　　而两相比较，吴常新甚至更加喜欢于东的文字，在读《补天》的时候，他时常能感受到一种大刀阔斧的痛快感。
　　吴常新还带着从前的思想，认为科幻小说登不上大雅之堂，由于东来写，多少有失身份。
　　但是他又有一种矛盾的开明，于东既然要去做，他也不会去拦着，就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说，不然也不会这么爽快地准了他的假。
　　于东启程去蓉城之前，在政务楼第二次遇到了程砚秋。
　　金艺并不大，老师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于东来学校两个多月，也只见到程砚秋两次。

　　第二次见到程砚秋的时候，程砚秋正在跟表演系的老师许正勇吵着什么。
　　见于东路过，争吵就停了下来，许正勇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冲于东笑了笑：“于老师去办公室啊。”
　　于东笑着点头：“去办公室取点东西，许老师在忙啊。”
　　“嗐，这不是刚要去教室，碰到程老师聊了两句。嘿，这边课要开始了，走了啊，于老师，程老师。”说完许正勇就急匆匆地走了。
　　许正勇走后，于东看了看程砚秋。
　　他本想跟程砚秋打个招呼，不过看到程砚秋脸上挂着“生人勿近”的表情，就作罢了。

　　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于东转身就要离开。
　　后面的程砚秋却主动开口叫住了他：“你是于东么？”
　　“嗯，是啊，你是程砚秋老师吧。”于东扭过头，笑着回应道。
　　程砚秋嗯了一声，仔细看了看于东的脸，最后说道：“不像于东。”
　　这句话她说得很小声，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于东还是听见了。
　　他没弄明白程砚秋这话什么意思，而程砚秋也没给他机会去问，直接扭头走开了。高跟鞋哒哒地敲在地面上，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中回荡。
　　于东一直目送她进了楼梯，才回过神来，他微微摇头，这位程老师也实在是有个性。

　　去办公室找到刘昌敏，跟他打了声招呼后，于东就踏上了去往蓉城的火车。
　　从金陵去蓉城，火车要跑三十多个小时，于东没买到卧铺，只能买了硬座。好在他现在年轻，不然这三十多个小时他可没办法熬得下去。
　　一开始的时候，于东还有心情跟邻座的人聊天，或者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几个小时后，于东就再没了这份心情。
　　车厢的环境不太好，拥挤自不用说，声音跟气味才让于东最难忍受。
　　有人喝酒，有人吃饭，有人脱鞋，有人吸烟……
　　各种味道和声音混在一起，糅成了一个嘈杂的环境，隔壁座四个男人摸出一副快要烂得不能看的扑克在玩四人斗地主，旁边一堆人围着在看。
　　打牌的人没有多闹，看牌的人却急得不得了，频频给打牌的人出招，但是看牌的人多，意见也不统一，这边说出对子，那边说定要出单张才行。
　　打牌的人不听他们的，出了个三带二。

　　要是出对了，没人作声，要是出错了，后面看牌的人就咋呼起来了。
　　“看看，早听我的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