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还是算了,那副将清德碌碌无为,打不得仗,还不许别人好好打,咱在他手下绝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咱倒也不是贪图升迁,只是受不了这般鸟气,听说左先生要去武昌,正是用人的时候,塔齐布才来相求也。”
这塔齐布读书不多,说话不似诸位饱读诗书之人,左公也不介怀,安慰道:
“为今湖南军令虽仍归鲍军门所辖,但很快将转归曾侍郎也,湖南诸将,凡左某相熟者,均已嘱托要助曾侍郎,塔将军距离太远,还未来得及通告,本打算到武昌后再写信相嘱,你不看湖南这许多将领,如今制军只许了江太守随行吗?”
“可是咱并不识得曾侍郎,而且听说这曾侍郎只喜欢文人,整日争来论去的,塔齐布是莽夫,恐怕难入法眼呐!”
“塔将军无须担心,你且记住,来日曾侍郎与绿营必有一争,将军不管原因如何,只是全力支持曾侍郎则可,左某担保,不需两年,你必不在清副将之下也。”
塔齐布闻言大喜,道:
“先生不是戏言吧,咱是粗鲁人,不会读什么诗书,也不与书生交往,惟对先生五体投地,来日也不求升官发财,只要能指挥一军而不受牵制,征战沙场就可如愿了。”
“哈哈,左某最喜塔将军之爽快,毫不掩饰,大丈夫者,理当如此,只要你记住方才左某的话,自有曾侍郎为你周旋,不过,左某对塔将军也有一求,来日定要全力辅佐曾侍郎,对左某则无须再如此恭敬了。”
“要是能为曾侍郎效力,那不必说,但咱心中,怎可能对左先生有半分不敬之心呢?”
钟麟见塔齐布没理解左公的话,便接道:
“左先生之意,塔将军来日投入曾侍郎门下,就不要再提之前与左先生的情谊了,塔将军的情谊,左先生心里清楚,留在心底就好了。”
“这是为何?”
“这是左先生的计谋,你听左先生则无错也。”
塔齐布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众人见了觉得好笑,左公知道也同他解释不清,遂板起脸喝道:
“塔齐布,你身为绿营参将,不曾奉令,擅离职守,今张制军在此,你该当何罪?”
塔齐布闻言也不细想,连忙就要向张亮基跪去,原来这清代军制,地方以总督为最高官长,其下依次才是提督、总兵、副将等级,塔齐布这参将还在副将之下,差了好多级,塔齐布知道自己有罪,又见左公严肃,就不由自主的要请罪,张亮基不待他跪,忙搀住道:
“真是位忠厚直爽之人,好了,左先生是同将军玩笑,将军别看老夫是总督,但有左先生在,诸事还需先生做主才行,你就信先生的安排,尽心为国效力,即是于先生最大敬重也。”
塔齐布看向左公,见左公正含笑看他,知道果是玩笑,遂也憨憨笑起来,左公道:
“塔将军可记得左某的叮嘱?”
“记得,一是惟曾侍郎从命,二是不跟人提同左先生的交情。”
“好,果然利落,你速回绿营,不要同清德之流过多纠缠,只要关键之时,帮上曾侍郎,保你前途无量也。”
塔齐布应命,翻身上马,原路返回而去,张亮基招呼护勇近前,众人耽搁数刻,又行上路,张亮基叹道:
“这塔齐布除了直爽与忠勇,也不见有甚过人之处,季兄何以断言其后必能腾达也?”
“他日大军练成,曾侍郎必遭毁谤,自本朝肇始,朝廷最忧汉人掌兵,为今团勇,多属私募,其与将领关系远胜绿营,朝廷要想分曾侍郎之势,定要从中提拔满人,以分军权,这塔齐布看似鲁莽,但是胜在忠勇,左某再着人点化,必将脱颖而出也。”
“哈哈,倘若朝廷提拔分权之人乃是曾侍郎之心腹,则曾侍郎并不受其牵制也,季兄可是如此打算?”
“正是此意,为今天下大乱,朝廷文武倘再不能和衷共济,国家将恐四分五裂也。”
“季兄一番苦心,真令张某感佩,更难得还要掩饰,将来恐怕湮没于史册矣,曾侍郎甚至一无所知,他日或许还多龃龉,却不能明言,季兄只能暗受委屈也。”
“凡事预则立,左某不如此做,来日与曾侍郎恐都难以善终,惟有如此,方能万全也。”
张亮基见后面步行的护勇已相距一段距离,忽低声道:
“张某偶听传言,发逆也曾派人请过季兄,可是真事?”
“这怎可能?左某虽久在山林,但还是知道朝廷法度的。”
张亮基意味深长的看了左公一眼道:
“果然只是传言而已,不过张某一有想及,总是不寒而栗,倘使季兄在敌方阵营运筹帷幄,此时未知老夫可有葬身之地也。”
“哈哈,制军尽作笑言,其实发逆军中,绝不乏谋略干才,之前左某想到其必不会困守武昌,今果如所料,已经弃城东下矣。”
钟麟道:
“记得季兄当初说发逆有上中下三策,如今见其所用,不过中策也。”
“中策岂非最常选择?下策固然拙劣,但上策危险与机遇并存,观为今之势,河南琦善在民间名声虽差,但能力尚可,之前连政敌林文忠皆曾称赞,文卿可是亲耳所闻。发逆就算突破河南,山东、直隶一代也布防了蒙古骑兵,速进谈何容易,而沿江东下,非但裹挟众多,朝廷更无水军应对防守,兼有江南无尽财富可夺,金陵、杭州均是半壁建政之处,落稳脚跟,再做图谋亦未尝不可取也,只是如此争夺必要漫长,百姓要多受苦楚矣。”
“黎民疾苦,几曾少有,君不闻曲中所道,兴,百姓也苦,亡,百姓也苦。”
“但我辈读书之人,总有修齐治平之志,但凡能有作为,必要尽心尽力矣。”
张亮基与钟麟齐声称是,宾主三人打马,往岳州而来。
日期:2021-04-01 08:34:22
第二十六章 二文士重登名楼 新总督感念民生
《读史方舆纪要》曰:夫武昌者,东南得之而存,失之而亡者也。咸丰二年腊月,王柏心隐居山间,闻听武昌失守,大恸失声,既悲官军羸弱,又痛百姓罹灾,作《七哀诗》稍抒心怀,今撷取数句,以观时情也:
仓促战散地,未阵先奔亡。连兵二十万,不能固金汤。
居人化白骨,守臣殉封疆。痛哭怀义士,使我多感伤。
秃笔单记张亮基携左宗棠、谭钟麟等一行自长沙起程,去武昌就任湖广总督,一路闲言不叙,咸丰三年正月十三日行至汨罗归义驿的屈子祠,徐广缙已派人将湖广总督关防大印与钦差大臣信物遏必隆刀送到,张亮基设香案拜领,是夜拟好《恭报接篆日期筹办抚绥防剿事宜折》,交由驿站寄出。
次日行抵岳州,徐广缙早率骆秉章、鲍起豹、程矞采等一众文武候在城外,张亮基宣读圣旨,即将徐广缙拔去顶戴,准备解交刑部,众人迎进城内,署理岳州知府贾晋亨本是张亮基提拔,亲领众人先回府邸,奉茶叙话,左公陪张亮基坐在主位,钟麟文书打扮,只坐于下首一边,不多时徐广缙与程矞采来访,众人寒暄自不必表,只听徐广缙道:
“老夫闻听武昌失守,已知难逃罪责,屏息以待雷霆,一月有余矣,今等来张制军,只待交接完事务,则可入京候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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