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喜不见了?怎么自己没听说?楼宇心里咯噔了一下,对总管说,这事非同小可,他要亲自去日军司令部请示,让他们在这里休息等他回来。于是拿着教会医院的报告站起来,眼睛望着乔子琴,示意自己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乔子琴哪能不知道?心里暗暗着急,却还要装着与他不熟悉的模样,眼看他就要出门了,突然灵机一动:“会长,我家住儒林街,能否搭您的便车,顺便让我回家去看看?”
好聪明的姑娘,这主意不错。楼宇心有灵犀,马上应承:“好啊,到日军司令部正要经过那里,乔医生回家后等着我,我请示了太君再接你过来。”
总管是个中国通的美国人,还保持着他们国人的天真与好奇,马上站起来表示,要跟着一起去拜望她的双亲。乔子琴年轻,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他。
生姜还是老的辣,楼宇马上哈哈一笑,用英语对总管说了几句,立即打消了他的行动。
乔子琴听懂了,楼宇说的是:“千万不能去,中国人封建,她家左邻右舍看热闹,见你们孤男寡女进乔家门,还以为乔医生找了个洋女婿哩。”
总管咧着嘴,也用英语回答:“难道我不配当他们的女婿吗?”
楼宇停下,故意端详了一下他,说:“长得挺英俊的,就是岁数大了点。”
两人哈哈大笑,楼宇趁机叫商会副会长来,说给医院洋人总管介绍一下他们这四水归堂的徽式建筑。
那边,乔子琴窘得脸上飞起红霞,趁机走出维持会。
车子停在门口,司机当然认识,拉开车门,她便埋头钻了进去,拉上窗帘。
楼宇已经进车,坐到副驾驶的位子目不斜视,每一句话却都是说给准儿媳妇听的:“子琴,下午接到小澋托人辗转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随中央政府迁至重庆,汉口也快要保不住了……你来得正好,我等会儿见了日本中佐就要份通行证,说需要把你们送到弋江南的慈善堂去,联系一下尸体掩埋的事。你到那里,就能见到你表叔,然后说想看看表婶,跟着回到他们家,让他开慈善会的车把你送走,晚上就可以出逃,一直向西,到重庆去……”
听到这里,乔子琴忍不住了,国难当头,不愿轻易放弃救死扶伤的工作,也不敢一个人千里迢迢往外面跑,于是打断他的话:“小日本鬼子长不了,楼澋会回来的。”
“以他们现在的势力,那要到猴年马月了。要紧的是,发生了影像现身湖城的事,鬼子千方百计要拿到他们的罪证销毁,怀疑詹姆斯还在湖城,虽然上次搜查未果,却已经盯上教会医院!还有小黄毛是与你父亲一起进司令部的,幸亏我赶得及时,你父亲跑得快。所以你既不能回家,也不能到照相馆,就是回你们老家,都无法通过敌人的盘查……”
乔子琴为难地说:“我……一个人到重庆?多远啊……再说,医院毕竟是教会办的,美日还没有交恶,还是这里安全些。”
“覆巢之下无完卵,据我了解,美国是支持反法西斯战争的。他们两国总要打起来,你们医院医疗设备与技术全省数第一,日本人迟早要将其变成他们的医院,还是大后方安全。”楼宇的判断很快变成现实,(美日宣战,教会医院变成日本的陆军医院……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走太匆忙了,不走不行吗?”她还是有畏难情绪。
“恐怕不行。你们带来的消息更让我不安:中佐的翻译官失踪了,他是了解罪证这件事最多的敌方人,可能会牵涉到我们大家,情况非常危险。小澋带信,就是让我通知你赶紧逃离沦陷区,到重庆与他相会。如果见面,你们就在重庆把婚事办了,我就这一个独子,你父亲也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们成亲,哪怕草率一点,也了却我们当父母的一个心愿。”路上一个坑,汽车颠簸了一下,楼宇的声音有些变异。
听到这里,乔子琴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想把话岔开,关切地问:“您的手指好些了吗?”
楼宇目不斜视,轻轻摇头:“十指连心,怎能不疼,但还不危及生命。你们更是我的心肝,只要有差错,比十指连心更疼。你和小澋的安危是头等大事。我也知道,一个单身女人出门很危险,可惜詹姆斯走了……”
“跟着他出去更危险,还是江龙可靠一点。”
“他倒是个可靠之人,水性好,力气大,为人忠厚诚实,交给他,我放心……可是他送詹姆斯上船走了啊,我还想过,是否把你也送上船?但船行一天也到达不了,一个女人在鬼子窝里……啊,万万不行。”
“他……已经到小孤山了,如果能到那里,就好办……”
“那就好,那就好!和他一起走,虽然引人注目,但他受国际公法保护,日本人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把他怎么样……”
这时,汽车已经放慢,快到乔家住的儒林街了,楼宇叫她悄悄看一眼,说不知何时才能回家的。
乔子琴偏过头,掀起窗帘一角望出去,街道不宽,车也进不去,车速已经算是爬行了,那栋两层小楼还是一闪而过。
双门紧闭,只有门前竖立的一块条石不卑不亢,她从小就知道,上面刻着“泰山石敢当”几个大字,说是镇妖辟邪的。
她现在突然想到那更深远的意义:詹姆斯那个美国记者都敢当,江龙这个普通的码头工人都敢当,自己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没有体力还有智力,连逃出去的勇气都没有,难道还能任人宰割?
何况,重庆的楼澋等着她,她也思念对方,从小青梅竹马、耳鬓厮磨长大,多少次在梦中与他相会,能够在大后方团聚,也是一种企盼。
想到这里,她冲着前面轻声叫了声:“爸爸,我听你的,走。”
“这就好。”楼宇说着,从衣服内袋掏出一个小皮包,“这里面装着你的路费,几片金叶,可以在路上变换出钱来应急,皮包里,有小澋的地址与电话,想办法,在路上再找个可靠的人一同作伴走……”
见她已经把小包吊在胸前了,楼宇婆婆妈妈地叮嘱时,车子已经到了金马门一栋楼前停住了。这才说,不能把她带到司令部去,这里住的齐老板是自己商界朋友,送她进去坐一会儿,等一阵子从日军司令部出来,领到通行证,再到弋江之南去。
楼宇进了日军司令部,中佐正在打电话,蹩脚的中国话在走廊里震耳欲聋:“楼的,哪去了?让他,马上的,过来!”
正在找自己?要干啥?他忐忑不安地进去:“中佐先生,找卑职何事?”
中佐刚放下电话,人就到跟前了,神速啊,拧起的双眉舒缓了几分,从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对楼宇伸出右手,指向旁边的椅子:“你,来得快,坐。”
他整整衣衫,缓缓坐下,中佐又走到桌前,翘起仁丹胡子说:“楼的,良民。”
楼宇欠身一下,心里想,鬼子叫我来就是为了夸我?不对吧,肯定有事,于是问:“中佐先生有何吩咐?楼某一定去办。”
中佐满意地点头,走到办公桌后的刀架上,取下武士长刀,拔出刀挥舞了几下:“中国人,狡猾狡猾的……”说完跨步上前,一刀砍下,楼宇坐椅扶手应声而掉,吓得楼宇出了一身冷汗。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