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说:“如果不打仗,朝鲜的这片山和这雪景,很美。”
被累着的蔡宁咳嗽有些严重,但他对班长的话很是认同。他一个南方人几乎没有见过下雪,更别提这满目银装冰封千里的壮丽雪景。他说这里的雪真的太美了,那是南方看不到的美,南方太秀气,但就是太冷,太冷!
赵德树罕见的搭着我们的话:“他跟蔡宁说,这还不算冷,再下一场雪,这里的温度能下降到零下三十度以下,一场雪就能积一米厚。”
蔡宁听着缩了缩脖子,我能感觉到他抖了一抖。我觉得他可能害怕了,因为这样的寒冷,即便是同样身处北方的西安都是不会有的。
李建坤说:“这样的温度,人死了都不会变,直接就变成冰雕了,要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化了。”
金哲男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但他总是看着我们嘿嘿发笑。本来就黑瘦黑瘦,一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黑黄的牙齿,很是难看。我打赌,他的那两个兵肯定从没见过他们的队长这样。因为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金哲男还是比较严肃的。
金哲男说,中国人救过他的命,比父母还要亲。那背后一定是有故事的,可我嫌他太能说话,我又听不太懂,就没有问。
不过让我想笑的是,金哲男也并不是对我们谁都叨叨,他见到老崔就离得远远的。老崔腰里还挂着两只已经被冻成了冰块的死老鼠和一只死松鼠,那死老鼠还是被他吃了一半的。所以金哲男离老崔还是远远的。
傍晚,夕阳斜下。天是惨淡的,但雪被镀上一层金色。享受着寒夜到来前最后一丝阳光能够带来的温暖,我静静地看着夕阳。除了赵德树还在低着头擦他的机枪老婆,我们几个都有些出神。不知道班长他们在想什么,我在想我娘。
金哲男看着夕阳,出奇的没有再对我们说着那些听不懂的朝鲜话。他难得的安静倒还让我有点不适应,但我没有说,我不想打扰到这一刻的闲适。
“好美啊!”姜东万对金哲男问道:“队长,打完仗你想做什么?还继续当军人吗?”
金哲男想了想,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眼睛亮了起来:“打完仗,我就回到家乡,盖一座木房子,在房子的周围都种满金达莱。每天看日出日落,看每一个人能够安逸的活着,不再受欺凌!”
在稍作休息之后,我们作别夕阳,继续行军。后半夜的时候我们找到了公路,但这条公路并不是我们当时走的那条。
原来,我们最初在迷失方向乱走的过程中,走错了方向。原本应该向西南方向穿插的我们却在树林里不知不觉绕行到了偏东南方向。在金哲男带领我们纠正方向之后,我们找到的这条公路和我们的目标地之间依然隔着一大片大山和已经被冰雪覆盖的原始森林。想要找到连队,我们就不得不冒险进入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得出去的深山。
暂时我们还可以顺着公路向南走,但我们没有再直接在公路上走,而是沿着公路,在一旁的树林里穿行。毕竟,如果在公路上再次遭遇美国鬼子,我们就未必再有上一次那么好的运气。只要美国部队中有任何一个南朝鲜翻译,我们就一定会露馅。万一遇到的是南朝鲜伪军的大部队,那将会更加危险!没人会故意让自己处于随时被人歼灭的险境中,我们可不想再尝试一次跟美国坦克要吃的。下一次,美国鬼子给的可能就不是吃的,而是机枪子丨弹丨了。
在林子里走虽然会艰难一些、慢一些,但无疑会安全不少。一路上,东边的天际一直被映得通红。就在几十公里之外,以三个军加一个师的优势兵力和南朝鲜军第一、第六、第八师激战正酣。意料之外的美军王牌部队的骑兵第一师一部分在之前已经有了一些察觉,正仓惶撤退的情况下,被堵在了云山。
虽说那正在爆发着震惊全世界的战斗的云山战场距离我们并不远,但几十公里直线距离的原始森林和大山,我们想要走过去,也基本是不可能的。
我们在沿着公路走的时候,发现在东南方向七八公里外的地方时不时会升起几枚信号弹。在信号弹升空不久后就会传来爆炸的火光和声音。
金哲男说这是南朝鲜的特务在给美军飞机指示轰炸目标,他们的撤退队伍就遭到过这样的轰炸,损失惨重。班长判断,那个方向很可能有我们的友军。朝鲜成规模的人民军已经几乎没有了,有这样成规模能让特务呼叫飞机来轰炸的队伍,多半是志愿军。
我们现在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继续向南,钻进茫茫大山,穿过那几乎没法穿过的深山老林,然后去寻找我们的连队。这样固然不会犯错,但寒冷的气候和我们已经不多的粮食很可能会让我们进去就再也出不来。部队找不到还可能一个班都扔在这异国的冰天雪地中。
二是根据入朝之前已经规定好的,在落单和迷路的部队,或是已经完成任务的部队,向着开火和正在交战的地方增援。哪里正在打,就增援哪里。这样我们会安全多,但也有可能最后会背处分。
我们开了一个简短的班组会。班长提出,放弃不切实际的,穿越原始森林寻找连队的想法。改为向东南前进,去和那里的部队汇合。在得到补充后,择机再去寻找连队。
在举手表决后,我们一致认为向着东南方向走。
向着东南方向走了几公里后,我们树林里发现了一些敌人的踪迹。刚走没多远的脚印和美国香烟的烟头都在告诉我们,这里确实有敌特。从脚印的数量来看,他们的人数不算太多,应该和我们相当。我们随即顺着雪地中的脚印跟了上去。
在我们前方不远的一条山路上,一百多人的部队正在行军。连队里十几名伤兵被搀扶着,看起来士气很是低落。这支连队入朝后行军好几天,连美国人的面都还诶见到,就莫名其妙的挨了轰炸。虽然躲避的及时,没有阵亡,但却伤了十几个,还有两个重伤员。
连长张保国感觉自己特别窝囊,他明明知道那些给美国飞机指引的特务就在自己身边的林子里。那些特务一直跟着自己,就像影子一样,但每次派出部队前去搜索都找不到人。这些狗特务狡猾的让人很没办法,自己的兵又不熟悉地形,在这样的林子里绕很是吃亏。再加上自己连队还有作战任务,也不可能停止前进开始对这一整片山地进行搜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赶路。窝囊啊!张保国气的接连叹气。
这时,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交火的声音。部队一听到枪响,就立刻隐蔽。张保国仔细听了听正在交火的枪声。
三八大盖!冲锋枪!手榴弹!还有疑似捷克式独特的声音。
“是我们的人和特务交上火了!”张保国对着指导员说道,随后他一下抽出腰间的二十响,大声喊道:“六班跟我上!指导员带五班左边包抄!”
说完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冲进了树林。
我们跟了没多远,就看到几个穿着伪装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准备发射信号弹。黑夜里我们趁着雪地的亮光我们仅能依稀看到几个人影,班长将我们分成两个小组,我和李建坤和金哲男三人从右边准备包抄,其他人在正面。班长叮嘱李建坤,一定要确认是敌人再打,千万别天黑误伤了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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