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之孤城》
第51节

作者: 雪白山明
收藏本书TXT下载
  “袁大人——”一位姓覃的把总激动地站了起来说,“记得孙承宗老大人曾经说过:关外诸城,‘以兵以屯’,‘使关外之备稍足,则关内之防稍减。’,‘守在关以内,则内备浅薄;守在宁远,则山海已为重关,神京遂在千里之外。’面对十三万鞑子铁骑,面对用兵四十年未尝败绩的努酋老狗,面对三大战三大败被‘女真满万不可敌’吓得心惊胆战的朝野上下,面对下令撤防抛却锦州数城丢弃军民粮秣的经略,只有袁大人站出来带着我们与鞑子打此一战,而且打退了鞑子铁骑、打败了努酋老狗、唤起了朝野上下敢于对抗鞑子的信心,也给了保命保官就是不保大明的经略一重重一击,从而有了朝野“奴贼自抚顺发难,于今九年。彼大入大利,小入小利。辽沈、广宁相继陷失,而我兵非望鹿奔北,则闻风先逃,曾不能以一矢相加……而宁远捷音至矣。是役也,遏十余万之强虏,振八九年之积颓,四夷共凛天威,九塞咸称庙算。”的赞叹以及皇帝陛下“此七八年来所绝无,深足为封疆吐气! ”的圣谕——谁是英雄?大人就是英雄!大人统领下的抗击鞑子的宁远军民就是英雄! ”


第95章 横戈原不为封侯(二)

  “可也有人说,宁远虽胜而觉华岛水师大败,袁大人抗命一不撤觉华岛水师回关内二不撤觉华军民与粮草进宁远城三又坐视不救觉华,以致使觉华一万多军民被杀、粮草悉数被毁,罪莫大焉! ”有人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覃把总刚刚坐下,一听这话,立马又站了起来,忿忿不平道,“第一,觉华岛水师直属经略衙门管辖,撤不撤防都要听经略大人之令,与袁大人何干?第二,觉华水师既然未撤,那谁又敢私自撤觉华军民和粮草进宁远城?即使经略衙门同意撤,又谈何容易?以万石和千堆计数的粮草,单靠一头牛拉两石粮(根据吴承洛《中国度量衡史》:明代一斤粮相当于现在约589克,一石粮大概相当于现在的142斤)的牛车来拉甚或力夫在冰面上肩扛背驮,那要多少力夫或者牛车?又要多少时间?且不说牛、车和力夫一时难以凑集,就是搬运的时间,努酋老狗会给吗?第三,鞑子十多万兵围宁远,分兵又攻觉华岛,袁大人仅凭宁远的二万多兵还能够派兵出城去救觉华吗?不要说出不了城,即使能够出城,又如何不会被善打野战的鞑子兵吞掉呢?这些人来过辽东吗?到过战场吗?知道辽东的情势和战场的态势吗?就只要我们出战、出战!他们可明白:冒险轻进、浪掷一战的结果是什么吗?这些人整天红口白牙胡咧咧,到底是为了些什么?难道要我们这些当兵的去白白送死才合他们的心意?”

  “人家有话,就让人家说去,没什么大不了的。”袁崇焕依旧微微笑着,紧接着又问:“还说些什么?”
  “还有更让人气愤的——”年纪稍长者答道,“有人说,高第撤防令得以施行的话,就把鞑子兵直接引到了山海关前,那不正好包了他的饺子一举歼灭了?还用得着大明朝廷出钱费力、筑城修堡吗?”
  “瞧,这不又回到王在晋、张凤翼和高第的老路上去了?”方姓把总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那孙老大人、袁大人和我们这四年的努力全都一风吹走了——四百里关外防地不经一战而弃,就这样拱手送给鞑子!况且,丧失的又何止是四百里?锦州、广宁还恢不恢复?河东失土还要不要?要知道,从宁远、锦州出兵打沈阳要跋涉数百里,而丢掉了关外这些城堡,再从山海关出兵又是多远的路程?”

  “辽东的局势和战场的态势是明明白白的,和善打野战的鞑子相比,眼下我们还只能以守为战。野战肯定要打,但却不是现在——”年纪稍长者接道,“现在,我们只能按袁大人‘主守而后战’的设想去做:逐堡修理,计地授田,哨探远而烽堠明,地日辟而饷日减。明年复几城,又具题分信,逐步而前,更迭进取 。战则一城援一城,守则一节顶一节,步步活掉,处处坚牢。如此向前逼进,而锦、义,而广宁,而辽、沈,步步打实做去,何忧夷哉?可按高第撤防的做法呢,倒让努酋老狗直逼山海关,还正好包了他的饺子呢?还正好一举歼灭呢?就不怕山海关变成又一个沈阳、又一个辽阳?就不怕鞑子兵直趋京师、夺了大明的天下?”

  “……”袁崇焕苦笑笑,没有再说话,脸上却现出一丝淡淡的愁容。
  “如今,朝廷上是姓魏的太监握权,他的那些干儿义孙又遍布天下。真正是顺者昌、逆者亡,和他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年纪稍长者看了看袁崇焕,又继续说道:“熊大人是这样,孙大人是这样,听说前年有姓杨的六君子死于非命,去年又有七君子也惨遭他的毒手……大人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你不爱钱不怕死,一门心思只扑在边关,却又不是姓魏的线上的人,所以特别担心大人。宁远大战后还有姓魏的派来的太监呆在大人的身边,无时不在监视大人的一言一行;又不时往各营走动,像贼一样探听大人的一举一动……我们干不了大事,也帮不上大人,只望大人小心从事,不要走了熊大人、孙大人、还有那些君子们的老路……”

  “好兄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肺腑之言,我一定小心,一定……”袁崇焕说着,又想起最后写那段奏疏的情形,眼眶不禁有些潮湿了……

第96章 横戈原不为封侯(三)

  第二天,袁崇焕置酒,请守备谢尚政作陪,在巡抚府衙的花厅为那几位即将回乡的同乡送行。
  席间,那位年纪稍长者问袁崇焕:“大人在军中已经有四、五个年头了,多次名震辽东和京师,去岁更有宁远之大捷,可谓功成名就。再过些时日,大人是留在这儿继续担当艰危呢,还是回乡以求平安?”
  袁崇焕不假思索道:“要说不想回乡,那是假话。我是喝东江和滕江的水长大成人的——这多年,一听到小女如蕙唱起荔枝歌,我的心好象都要飞回去了。东莞的水南村,滕县的白马圩,都是我日夜想念的家乡啊!听听:‘乃机哄了,乃机锁了,缺云门得称忍乖翻磊了……’——多亲近的乡音、多浓厚的乡情啊!还有去世的父亲,还有已经回滕县快一年的母亲和兄弟……我也总在想他们念他们哪!”

  那位姓覃的把总——他的家也在滕县,离白马圩也只十几里路——起身道:“大人,小人姓覃,家离白马圩不远,回去后一定去看望袁老夫人,大人有书信的话,小人也一定带到……”
  袁崇焕道:“谢谢覃兄弟了——哦,我这里正有一封家书,那就多有麻烦——拜托了。”
  这时,姓方的把总又起身,拱手向袁崇焕致意道:“大人,可否赐一幅字给卑职一行,作为纪念?”
  其他几位也同时附和道:“恳请大人赐墨。”
  袁崇焕知道推辞不得:“难得各位抬举,可这答应下来,一时又不知写些什么好了?”
  那位姓方的把总,从袖中取出一纸,双手摊开,道:“去年大人送老夫人和弟弟回乡,在山海关写了两首《山海关送季弟南还》的诗。谢守备谢大人曾给我们传看过,大人写得实在豪放有气势,小人还特地从谢大人那儿抄了一份,喏,就是这个——大人,你看弟兄们争着抢着看,都给扯破了——依小人之见,大人就写这两首就行……”

  那位年纪稍长者道:“是啊,这两首就行。”
  众人也附和道:“对呀,大人,就这两首就行! ”
  “这里真热闹啊!什么首啊尾的、斤啊两的,抑或论金说银、竟这样金贵?”众人正说话间,尖尖的嗓音在身后响了起来——也不知什么时候,监军太监刘应坤和纪用已经走了进来。
  “哦,二位监军大人来了——”袁崇焕笑着起身相迎,“有几位同乡就要回去了,本抚为他们饯行。来,来,来,薄酒一杯,不成敬意——二位大人,来晚了自当受罚哟。”
  “袁大人不用客气,我二人来晚一步,理当受罚,理当受罚——”刘、纪二人坐下,各自一连灌了三杯,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适才几位在说什么呀?撕呀扯的这么热闹?也说给我们听听,如何?”
  “嗨,热闹个什么呀,他们在议论我给三弟崇煜写的两首歪诗——”袁崇焕说着,便从那人手里取过那页纸,又递给刘应坤和纪用。
  刘、纪二人接过,仔细地看了又看,只见那页纸上写着:

  山海关送季弟南还
  一
  公车犹记昔年情,万里从戎塞上征。
  牧圉此时犹捍御,驰驱何日慰升平?
  由来友爱钟吾辈,肯把须眉负此生。

  去住安危俱莫问,燕然曾勒古人名。
  二
  弟兄于汝倍关情,此日临岐感慨生。
  磊落丈夫谁好剑?牢骚男子尔能兵。
  才堪逐电三驱捷,身上飞鹏一羽轻。

  行矣乡邦重努力,莫耽疏懒堕时名。
  “好诗,好诗——”刘应坤和纪用同时都伸出了大拇指,“袁大人文武兼备,不愧当今奇才,不只仗打得好、官做得好,就是这诗么,竟也写得这样的好。佩服,佩服! ”
  “让二位大人见笑,见笑了。”袁崇焕摆了摆手,接着又劝起酒来:“来,二位大人,咱们干了此杯! ”
  “袁大人,如此好诗,就留给我和纪大人,也好时时拜读,以求日后也有些许长进。如何?想来大人不会让我等失望吧?是不是啊,纪大人?”刘应坤一边眨着两只小眼,一边奸笑着看看袁崇焕,又看看纪用。
  “两首歪诗,竟也让二位大人如此看重——”没等纪用再啰嗦什么,袁崇焕朗声笑起来,“那就留下吧,也请二位大人多多指教。”
  “岂敢,岂敢——”刘应坤收了那页纸在袖中,又自斟自饮一杯,道:“象袁大人这样才干超群,功名盖世,不会要太久的时间,何愁位不封侯?”
  袁崇焕没有作任何回答,只是一再地劝酒。他看着刘、纪二人又灌下几杯,便起身拱手一揖:“谢守备先陪陪二位大人,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他去了书房,凝神静气地一边磨着墨,一边想着什么。不一会儿,只见他奋笔疾书,又一首诗便一气呵成。他接着回到花厅,对那几位同乡道:“刚才的两首就不用再带了,我另写这一首送你们——”
  众人一齐来看,但见那页纸上写着:
  边中送别
  五载离家别路愁,送君寒浸宝刀头。
  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
  杖策只因为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
  故园亲侣如相问,愧我边尘尚未收。
  酒席桌上的气氛冷了下来,花厅里一时显得特别地安静。突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便是宋世英出现在门口,他一脚才踏进门,就禀报道:“大人,滕县有家书来——”

第97章 调离满桂,袁崇焕知错了(一)

  信是三弟崇煜写的,大都是母亲的叮嘱——
  母亲说,一家人在邵武生活了三年,又在关外生活了五年,八年的经历让她相信:崇焕没有忘记小时候她给他讲的岳飞和熊飞的故事;也的确正在干象岳飞和熊飞干的事、正在做象岳飞和熊飞那样的人;而且也做到了‘不爱钱,不惜死’,是一个对朝廷对百姓有用的人,母亲于此很满意……
  母亲说,在他离开邵武赴京朝觐时,她要他到杭州时一定去西湖岳王庙祭拜岳王,并且说:“明白为娘的一番心意吗?”他说:“娘放心,儿子明白。”她又说:“好好干。待你成就了一番大事业,娘才真正放心了。”现在看来,他事业有成,母亲也可以放心了……
  母亲说,只有一点还让她不很满意也不很放心,那就是:他在立了大功升了大官之后,好像是多了些傲气和霸气,因此也就太爱意气用事。比如,打完仗对满将军的做法就嫌过分了点。“做人也好,做官也好,咱不能没有骨气,可那傲气和霸气,就是一星半点也不能沾!对将士们,咱一定要尊重他们善待他们爱护他们。切记,切记。”

  这最后的两个“切记”,母亲还让崇煜特别作了记号,以示她的特别强调,从而提醒崇焕的特别注意。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