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0-02-19 23: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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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角哥哥。”
穆里夕正坐在院子当中,一个侍女小心解开她的发髻,将头发一缕一缕蓄满金色的油膏,再逐一盘起。夕阳西下,她半闭着浮肿的眼睛,脸庞映成金色。
阿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穆里夕摇摇头,盯着墙外的梅树:“我想吃梅子。”
自从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口味也变了,以前总爱吃各种香甜的糕点,现在看见也一点都提不起劲来。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要吸干她的精力,月份越大,脸越苍白,连走路也困难,甚至连本身的神力也萎靡下来。
“梅子没熟呢,再忍几天。”角宿只能安慰道。
“可我想吃酸的。”
“未熟的梅子绒毛没脱,有毒的。”角宿叹了口气。
“那你再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吧。”穆里夕的声音似在撒娇,却疲惫地闭上眼睛。
怀孕的神女终日深居简出,却唯独喜欢听角宿给她讲外面的故事。
角宿已经给她讲遍了自己一年之内的见闻,从夜晚闪着霓虹灯的街道,到有小人在里面演戏被称为电视的黑夹子;从像长虫一样的公共汽车,到用刀和叉子吃生肉的餐厅,那些普通人听起来平凡无奇的事,她能听上一遍又一遍,从来也不腻。
“你想听哪一段?”
“想听大海那一段!”
只有在这个时候,穆里夕的眼里才会闪过昔日那种向往的光。
“可是这段你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角宿叹口气。
“你再讲给我听听,大海是不是真像篆书记录的那样,和孔雀石一样蓝?”
“有的地方很蓝。”角宿回想着:“有的地方却是黄的。”
“闻起来是什么样的?”
“味道很腥,不好闻。”
角宿所有的描述,都是以一问一答的形式进行,他没经过文人的训练,不懂得怎么样才能说出动人的话。
“那海面上有什么?”
日期:2020-02-19 23:27:48
“有船。”
“什么样的船?”
遇到不知道该怎么表述的画面,角宿便会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出笼统的形状。
“你再说说在海边看到的那些人嘛。”
“有男人也有女人,坐在伞底下。有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儿。她拿着一个铲子,在沙子上垒房子。”
“那孩子的世界,一定很辽阔吧。”穆里夕低下头,摸着肚子轻声说。
“时候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角宿不知道该怎样答,刚想把她扶起来,只见穆里夕的双腿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一片猩红。
“这是怎么了!”角宿抱起奄奄一息穆里夕,闪电般像屋里跑去,一边大呼:“快来人!”
“我的孩子…要出来了。”
他听到穆里夕说。
日期:2020-02-19 23:2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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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风族的神女,拥有神之能力的尊贵之躯,在生产时也和普通的妇女没有区别。
几个遮面将祭祀的黄金符牌和经幡戴在穆里夕头上,龙涎香与沉香炼制的油膏擦拭着她的身体,这些油膏被穆里夕的汗水浸润化开,溢出迷离的香气,风族人相信这些香气能诱发远古华夏神土的记忆,将灵魂束缚在身体之中。
可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减缓穆里夕的疼痛,她的汗水浸透了身上每一寸衣服,哆嗦着苍白的嘴唇,大口地吸着气,痛苦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这日子还没到,怎么见血了?”几名家奴捧着卧交椅和软凳,匆匆穿过长廊,谁脸上的神色都不好看。
十月怀胎,穆里夕按理还差了整整一个月,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先别用力,产道还没开,神女请务必忍一下。”稳婆一边安慰穆里夕,一边命人煎起黑醋,湿滑温腻的蒸汽笼罩着产房。
挂满帷帐的房间里,围着密密麻麻的遮面,他们穿着彰显着不同等级家奴的服饰,用古老的语言吟诵着祝祷的经文,他们相信这些经文链接着风族万年之前隐秘的力量,保护他们的少主顺利的诞生。
角宿站在他们中间,手上还沾着穆里夕的血,不知所措。
他自己受过无数次伤,也流过无数次血,那怕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他也没有过如此惊慌失措。
这就是生育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穆里夕的叫声越来越微弱,可身下却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这孩子的胎位是逆着的。”稳婆终于忍不住把手伸进去摸了摸,顿时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意思?
角宿刚想问,穆里夕却忽然惨叫一声,同时一股浊血顺着下腹流了出来。
日期:2020-02-19 23:28:11
“孩子被羊水塞住了,若再不出来…怕是出不来了!”稳婆惧怕神女,却也不得不说出实情。
痛苦让穆里夕像垂死之人一样挣扎着,她忽然看向角宿,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忽然平静了。
“别管我…保孩子。”
她似是对稳婆说,却看着角宿。
稳婆点点头,保小不保大是风族历代的传统,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延续神族血脉的子嗣重要。只要神女后继有人,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锋利的匕首已经放在稳婆身边,若再生不出来,就要剖腹取子。
不要。
角宿忽然像发了狂一样,冲到穆里夕身边,挡在她前面。
“你要干什么?神女岂是你能玷污的?!”几个遮面冲上来要拉开他:“神女拼死延续风族后代,乃天命所至,我族荣光…”
“谁都别过来!”凿齿戈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角宿手中,他指着稳婆,不顾一切地爆发出一声大吼:“谁要敢伤她一根汗毛,我就杀了谁!”
“角宿,宗族古训至今已延传千年,无人可撼。你若再以下犯上,今日便将就地正法。”话音未落,人群中就闪出数人,与角宿的服饰一模一样,遮面上却写着不同的文字。
玄武七宿。
角宿咬着牙,没有退让半分,他站出来那一刻,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他以前从来没想清楚过。
他以前觉得只要服从命令,只要听从宗族的安排,就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可为什么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他只能看着她被一次次推入深渊之中?
直到这一刻,生死的取舍之间,角宿忽然想明白了,他真正要保护的,不是自己的宗族,不是什么血脉,不是古老的祖训…
他要保护的,仅仅是一个人而已。
他的誓言,只对她一人有效。
就在双方拔剑弩张的瞬间,稳婆忽然大喊:“头出来了!头出来了!”
只见她一边推搡着穆里夕的肚子,一边在两胯之下扒拉着。
“再用点力!”
日期:2020-02-19 23:28:33
随着穆里夕一阵痛苦的呻n吟,一个粉红色的小肉团从她身下被稳婆捧了出来,稳婆将那孩子倒过来,用力往她屁股上一拍,顿时哇的一声,嘹亮的哭声传遍了整间屋子。
“恭祝族母诞下子嗣,风族宗室后继有人,万世永昌!”屋内所有遮面的家奴齐刷刷跪下高呼。
生下后代的神女,从今往后就是族母了。
“等会…”稳婆忽然惊呼:“这…这里面还有一个!”
“什么?还有一个?”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会这样?”
古往今来,风族神女大都是一胎单生,皆为女子,孪生几乎闻所未闻。
不消片刻,稳婆便从一片血污中拾起另一个女婴,这是这个婴孩跟她早了片刻出生的姐姐截然不同,她蜷缩着身子,就像一只小老鼠一样,纵使全身血污,也没法掩盖住血色之下的乌青皮肤。
稳婆吸了口气,将女婴倒过来,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又一巴掌。
这才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抽噎,转瞬即逝。
稳婆将她放在榻上,只见她全身僵直,除了心口那一点微微的起伏,手脚竟然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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