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可见的城墙绵延不绝,宽阔的马道有十丈宽,眼前白色的石桥让他着迷,白色的石头上雕刻着精美的飞禽走兽,桥头之上居然还有两座石刻的公羊。
平日里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大狗此刻扭扭捏捏,看看自己破烂的衣服,再看看自己手上厚厚的一层秽物,还有身上飘来飘去的羊膻味,凑到苏小义的身边局促的说道:“主人,咱们以后就住在这座城里?”
苏小义眯着眼睛望着这座古老的城池,“是,以后这里就是咱俩人的家。我在这里是孤家寡人,你再这里也是举目无亲,正好看看这长安到底有几多斤两。”
大狗的感情突然迸裂,苏小义随便的一句话,便让这个如山的大汉当场嚎啕大哭,如雷的嘶吼引来无数道好奇的目光,都想知道哪个家伙脸皮居然如此之厚,能当着这许多人哭出来。
孙正权斜了苏小义一眼:“刚才这话实无道理,至我这个高徒于何地?我还比不上你的一个奴仆?”
苏小义发现孙正权这个家伙耳朵出奇的好使,隔着八丈远都能听到,他不应该当什么署丞,千骑司才是他的归宿。
别看身边有一堆医工围着,有好事者还把刚刚写出来的歪诗呈上,请他品评一番。可这家的心思全在这边,生怕自己在长安迷路或者和哪个纨绔打起来。
距离长安尚有百里孙正权就开始给苏小义普及长安最基本的常识,从坊数一直到朝堂局势,无所不谈。自己的师父当然有天大的本事,但身处尘世,就要遵守尘世的礼法,特别是朝堂之上的人和事,稍有不慎,就是天大的祸端,无尽的麻烦。
长安皇家勋贵外戚数不胜数,随便哪个商铺的主人就有可能是当今重臣的亲戚或者自家子侄。小事还好说,就怕心有歹毒者借题发挥,随便几件小事扣到你的头上,就能变成杀头的大罪。
阎王好哄,小鬼难缠,这个通俗的道理流行了前面依然有些强大的生命力,没有衰退的迹象。
雍容华贵的长安在孙正权的嘴里变成了洪水猛兽,苏小义倒没什么反应,大狗听的直打哆嗦,这哪里是人的地方,不如趁早回草原的好。实在不敢想象大唐的都城居然如此可怕,一脚踏进入就是进了鬼门关,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老孙,你就别吓唬大狗了,他不经吓。他要是被吓傻了,到时候我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到什么山就要唱什么歌,人需要入乡随俗,他不能把大狗当成普通的朋友,而必须是奴仆,不然如潮的指责声能把他淹没。主人就是主人,奴仆就是奴仆,尊卑有别,不可僭越。自己就是把大狗打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最多是这家主人落个手重的名声,根本不会有人跑过来说你草菅人命。长安令都懒的理会这等小事,最多赔上几贯钱的事情,如果能惊动长安令,就成了笑话。这种尊卑渗透了每个人的骨子里,连本身就是奴仆的人也不例外。以为自己就是奴仆的命,生下来就是伺候主人的。
事实上也是这样,良人生下的孩子是良人,奴仆生下的孩子依然是奴仆,官府的户籍上写的清清楚楚。除非有好心的主人放你的奴籍,去官府登记备案,你才算是一个良人。
自己使唤大狗越狠,这家伙越高兴,觉得苏小义真的是他的主人,就会有口饭吃,有衣服穿,能活下去。隔两天不叫他大狗就浑身不自在,战战兢兢的偷瞄着苏小义,担心是不是做错了事,要被打死。
大唐的一切都是有例可依的,所有的事都有律法约束。即使大理寺丞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律令,浩瀚如烟的律令全部搬出来能塞满两间屋子。草原就大不一样,一般都是直接打死,主人不高兴打死一个奴仆出气是常有的事。相比之下大唐就文明多了,起码律法之上还写着该如何处理。
“师父放心,回去我就挑选几个手脚麻利的过来,奴仆、丫鬟都送过来几个,这样用着也放心。如果不够用,我再让人去牙市瞧瞧,挑几个身份干净的,买几个回来。大狗就跟在你身边,遇事也能护你周全。这家伙在草原野惯了,不吓唬吓唬他还以为长安和他草原一般无二呢。”
刚才一时激动,把这家伙给忘了,赶紧补救:“老孙,你不一样,你偌大的一家人,可不是孤家寡人。”
“原来师父是想女人了,今日大军还需交令,明日我就陪师父去平康坊逛逛。师父正直壮年,犹如龙虎,身边没有女人总是不可。改天我让人给师父挑选两个姿色绝佳的美人来,纳入房中为妾,也好解师父孤独之苦。”
向来以正人君子自居的老孙此刻却变成了皮条客,不是怂恿自己去青楼,就是要给自己找小妾,我的脸上就显得那么急不可耐?我不过是感慨一下自己孤身一身来到大唐而已,老孙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进左武卫大营,营外已经围满了人,等待着家中男人的消息。
往常的大营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形的,别说是大营门口,就是大营外围的土墙也不得随意站人。大营每隔两百步就有一座望楼,上有披甲兵卒两人,一人执旗,一人握弩,每两个时辰轮番,十二个时辰不歇。有无故靠近大营十步者会被立刻射杀,连问都不会问,虽皇亲国戚盖莫能外。杀人者有功而无过,是以望楼上的兵卒个个都睁大了双眼,看到走近的人影就兴奋莫名,只要被射杀在距离大营十步之内,就是妥妥的功劳。
可是没有几个傻子会跑到大营外面撒野,就连西域的胡商都知道,远远的看到大营就绕开,别说十步,连百丈都不靠近。
今日大军征讨归来,大将军早有将令传来,容许百姓靠近,得以看上两眼活着归来的将士。
律法无情,人却需要情感的温度。梁建芳虽是统兵大将,在战阵之上手握几万人生死,杀人无数,乃是有名的冷面名将。但在这里,他还是对手下兵卒及焦急等待的百姓给予了最大的宽容。
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拉住薛讷问长问短,隔着很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从妇人满脸宠溺的表情都能看出来,那应该是薛讷的娘亲。比妇人高出不止一个头顶的薛讷此刻正躬着身子低着头,被妇人抓住头发仔细的检查头上是否受伤。看到薛讷指指肩膀,妇人脸色顿时苍白不少。不用说话,早就三四个仆人上前脱下了薛讷的铠甲,露出里衣。看到几个已经愈合的伤口妇人眼泪滚滚,生后的丫鬟手忙脚乱的搀扶。
男仆也是哭天抢地,一边给薛讷把铠甲穿上,一边哭着说话,估计在夸他劳苦功高之类的屁话。
薛讷娘亲身后是一个素净的女子,头上的发饰是大唐最为流行的义髻,上面固定着发钿,跟在后面想上前但又不敢走近,但是脸上的喜色遮掩不住,媚眼如丝的盯着薛讷,看样子是他妻子。有老夫人在前,即使再急切,也不敢乱了规矩。
一家团聚的场面在大营外不断上演,到处都是喜乐之声,偶尔还能听见嚎啕大哭的妇人之音。
有精明的小贩早挑着担子来回奔走,贩卖简单的吃食,沾满芝麻的胡饼子,飘着酒香的稠酒,蒸的黏稠的猪肉片子,还有带着甜味的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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