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垄沟、改畦口的两个人就没有如此幸运了。有的地块离机井有七、八百米远,垄沟经常溢水,需要反复巡视,晚上还要拎了桅灯,或拿了手电筒照亮。改畦口的人,要注意畦间是否跑水。只是时间久了,也难免懈怠。
离机井近的地块,或地势低洼、垄沟不憋水的地块,就不必时时巡视,可以多歇会儿。有时上游开了口子,没及时发现,看见垄沟里断了水,才赶紧跑去堵上。夜班更难熬,白天歇班时,在自留地干活玩儿了半天命,到夜里又累又困。尤其是到了后半夜,只要一闲下来,眼皮就睁不开了。从把畦口改开到灌满畦,要有一段时间,便坐在地上打个盹,往往这一个盹就睡过去了,等醒来已是一塌糊涂。有高人想了高招,新改开一个畦口,便走到畦的另一头躺下睡觉。身子躺在畦外,却把一只光脚伸在畦里,等水流到了畦这头,凉水泡了脚,一激灵马上醒了,赶紧跑回去,再改开一个畦口。有年轻人也学着来,只是睡觉太死,凉水泡了脚却没有醒,直到畦里的水漫出来,把整个人都泡了,才醒过来,不过已经成了泥猴。
日期:2019-11-21 09:14:41
回乡的资本家 (上)
南刘庄新添了一户人家,是从北京回乡的王承业一家。据说王成业的父亲早年去的北京,最初作小买卖,并在北京娶妻生子,后来买卖作大了,又开了一家织布工厂,生意甚是红火;王承业大学毕业,接手了父亲的工厂,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却也坚持了下来,还略有发展。只是后来公私合营,厂子归了国家,王承业被定为资本家,留在工厂里当了一名普通职员。
王承业一家与乡亲们以前并无来往,年轻人大多不知道北京还有这样一个资本家老乡。刘庄在北京工作的人不算少,仅解放前后的几年,就有二、三十名小伙子跑到北京当织布工人,后来大多在北京落户;这些人逢年过节大多要回老家探望父母,乡亲们有事到了北京,舍不得住旅馆,大多投奔他们,这些人也大都热情接待。只有王承业一家,老家早就没了亲人,多年不曾回来;早年只顾作生意,又怕穷乡亲叨扰,对来家的乡亲不冷不热,慢慢就很少再有人登门。后来败了家业,更断了跟乡亲们的来往。文化***开始,王承业还挨了批斗,这次全家竟被遣返回原籍,陌生的家乡还是接纳了他们。
此时王承业夫妻已经五十多岁,带了一双儿女回乡,儿子十八、九岁,女儿还略小些。被安置在第五生产队,时值初冬季节,队里按上级要求,为他找了一所旧房子,还分配了口粮、柴火。王承业与儿子下地参加劳动,媳妇在家操持家务,小女儿插在村里的初中班读书,一家人便草草安顿了下来。
王承业一家初到村里,面对陌生的乡亲,陌生的环境,自是处处小心。王承业见人点头哈腰,一字一顿的学着老家人的口音打招呼:“吃-咧-呗(平声)-?”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王承业与儿子出工下地,干活极卖力气,推小车平整土地,尽管刚开始歪歪扭扭,短不了翻车,却也不肯让人替换,推熟练了,车上装的土比别人都多;用铁锨装车,弯腰铲土,半天不肯直腰。别人干活,大多要找巧耍滑,干几下歇一会儿,一边干活一边逗嘴打趣,心思全没在干活上。相比之下,王承业父子更显积极,因此极得队长欢心。只是初做庄稼活的王家父子,每天劳作过后身体的痛楚,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王承业尽量打扮的与乡亲们接近,穿一身打补丁的黑布棉衣、黑布棉鞋;在地里干活冷了,随手找一截山药蔓,系在棉袄外面,以截住凉风灌进去;也学村里人的样子,不干活的时候,把两个棉袄袖口对接,双手交叉藏进去,耸肩缩颈。但无论如何努力,差别哪里会一时消除?近处看他,衣服虽是旧布做的,但毕竟都是“洋布”,站在穿土布棉衣的人群里,还是两样;尤其是秃头上戴的一副近视眼镜,镜片如瓶子底一般,镜腿儿上还拴一截细绳套在脑后,极为显眼;一口顽固的京腔,努力夹杂了些土语单词,更有特色。干活中间休息,男人们卷旱烟抽,大多把烟口袋装在棉袄兜里,伸进手去,捏出一撮烟末,放在纸条上卷了抽;王承业却把烟口袋,纸条等都掏出来放地上,招呼人们过来尝尝,几个蹭烟无门的人自然不肯客气,其他人也偶尔过来卷一只;王承业装一口袋烟末,半天就抽个精光。王承业虽不肯与众人笑骂、戏谑,却喜欢给人们讲些各地的风土人情,他年轻时大概走过很多地方。这些尚未走出过家门的年轻人很感新奇。
王承业的儿子名叫王卫东,他们家人也偶尔叫他“学斌”,人们后来才得知,他是临回老家才改的名字。此人远不如他父亲活泛,下地闷头干活,休息时独自坐了,一双黄眼珠子瞪着天空发呆;但还是听了父亲的指点,走路碰到年岁大的乡亲,陪上笑脸叫“叔、伯”,主动打招呼,遇有哪家有大小事情,也主动上前帮忙,且干活极卖力气。乡亲们对王承业一家慢慢有了好感。
第二年一开春,队里给王承业家在村西口划了三分宅基地,也同其他社员一样一分钱不收。有本族的远房亲属,张罗着给他买了一万块红砖,十二根榆木檩条,花钱雇人打了一万多块碡坯,还买了竹竿、苇箔等盖房的一应物料。队里停工两天,队长等人管事,全队的社员帮忙,三间红砖北房就盖起来了,总共花了不到两千块钱。之后,王承业一家或求人,或自家下手,陆续抹了里子,用盖房剩下的砖头、土坯,在东西两间里屋都盘上土炕,外屋垒上锅台,院里垒了厕所;等秋后屋子干透了,王承业一家就搬进了自己的新居,从此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农民生活。
生产队在村边的零散地里,给王承业家划分了一亩多自留地,二分多菜园。这一来王家父子更有了用武之地,参加集体出工之余,整个“卖”在了自留地里。夏天的中午,别人都在家午休,父子二人还顶着烈日在自留地忙活,那份辛苦,连一辈子务农的人都难以承受。
王家父子最初种庄稼种菜是处处跟别人学,看到别人家种什么作物,也跟着种什么,看人家施肥,跟着施肥,看人家浇水跟着浇水。只是处处留心,还买来科学种田的小册子,对照研究,一年下来,便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先是找到种了小麦优良品种的人家,用自家的普通小麦,换回当时为数极少的优良小麦做种子,每斤多给人家二两作补偿 ,因此避免了经常出现的小麦倒伏。人们使用的庄稼优良品种,大多是相互串换而来,还没有花钱买的习惯,也无人计较差价,反正优良品种也是粮食,也要磨成面粉吃了,换给别人作种子,自己也没吃亏,还送个人情,何况自己的良种也是等量换回来的。每斤多给二两的先例,竟是王承业开创的。
化肥都是按计划分配到生产队,个人极不容易买到;队里偶尔分给社员一点,也远远不能满足种自留地的需要。人们千方百计搜寻能替代化肥的精肥,棉籽饼、榨出香油后的芝麻渣,还有熬盐的副产品——盐卤,都买来作肥料。王承业也不例外,这几种肥料都用过,相比之下,盐卤的效果最好,效力与化肥不相上下,只是这东西产量很少,也不容易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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