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已经断气，但还有体温。肖峰注意到了桌子上面的一只烟灰缸，烟灰缸里整齐放满烟头。
　　这也太蹊跷了。肖峰抓了一把凌乱的头发。
　　死者就是刚刚和格子男通话的牛哥吗？从锁定手机通话位置到警方赶到地下室，只用了15分钟时间，谁可能第一时间获知通话男子被暴露了？谁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先于警方赶到地下室将男子杀害并逃离？
　　格子男在警局和死者通话全过程都在警方的眼皮底下进行，格子男没有机会在通话过程中向死者暗示什么。在死者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被监听的情况下，凶手又怎么可能知道？
　　地下室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条桌，桌上的电脑、监听设备等摆放整齐，现场也没有打斗痕迹，说明死者是在毫无防备情况下遭到凶手突然袭击，一刀毙命。
　　凶手很冷静，行凶后捣毁了设备硬盘，收走了死者的手机，确保没给警方留下追查线索后才从容离开现场。
　　凶手决定行凶加实施杀人加销毁证据加逃离现场，总共时间是15分钟，基本排除凶手是获知死者被监听后赶到作案现场，说明凶手和死者一直就在地下室。但地下室没有两人共处一室的迹象，地下室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部饮水机，一个烟灰缸以及电脑等监控设备外别无他物。
　　月半弯公寓命案现场有一个神秘的第三人——可能的目击者姚晓菲被人跟踪后突然失踪——跟踪姚晓菲的人受一个叫牛哥的人指使——和格子男通话的人是牛哥——牛哥的通话位置被指向这间地下室——警方15分钟后赶到地下室——一个死者出现地下室。
　　顺着这条线索梳理下来，如果死者被确认是牛哥的话，月半弯公寓命案的线索至此完全中断。
　　肖峰把视线从死者脸上移到桌面上，再次停留在那只烟灰缸上，突然灵光一闪，死者不是通话的牛哥！
　　肖峰来到死者面前，仔细查看死者的两双手指，再掰开死者的嘴巴，检查牙齿和口腔。他点了点头，取下死者的眼镜仔细观察。
　　“肖队，有发现了？”程志远结束搜查取证，看肖锋盯着眼镜发呆，凑上来问道。
　　“死者不是牛哥。”
　　“不是？”
　　“烟缸里每一支烟头都快烧到了海绵部位，说明凶手烟瘾很大，这样长期抽烟的人手指上必然留下黄斑。我检查了死者，手指干干净净，没有黄斑，牙齿洁白，口腔里也没有烟味。”
　　“牛哥才是凶手？”

　　“嗯，很有可能。而且，这幅眼镜并不是死者的。”肖锋扬了扬手里的眼镜，做了一个给死者戴上的示范，“这幅眼镜对于死者来说太小了，几乎是硬塞在耳朵两边，如果死者长期戴这幅眼镜，耳朵两边必然留下明显的压痕。我们仔细看看，嗯，没有压痕。”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让我们相信死者就是牛哥，这反而证明牛哥才是真正的凶手，死者是他的替罪羊。凶手知道我们发现了这个地方，正常做法是销毁证据，在我们到来之前逃离现场，没必要杀人增加风险。他这么做就是想把我们引入歧途。但有一点我想不通，凶手怎么知道我们发现了这个位置？”
　　“会不会是嫌疑人在和牛哥通话时暗中发出了信号？”
　　“格子男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没有异常表现。莫非凶手在通话过程中捕捉到了什么漏洞？如果是，又会是什么漏洞呢？”
　　肖峰又眯起了他那双标志性的细眼睛。
　　牛哥确实没死。
　　下午他在地下室接待了一个手下。他很少这样做，为了减少暴露风险，他更愿意用电话和手下单线联系，这次被派出去跟踪、搜查姚晓菲的人马，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但下午这个人他不得不见，对方带来了被派往Q市执行绑架任务的那伙人传回来的最新情况。
　　手下正站在对面汇报进展，那个叫猴子的家伙打来了电话。

　　他很不满意任何手下私自给他直接电话，叫猴子有事微信联系，正要挂电话，猴子却说他发现了那辆奥迪车。
　　在猴子讲述奥迪车发现经过的过程中，刚开始他是信的，但当猴子脱口说出“姚晓菲”三个字的时候，他立即意识到出了问题。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月半弯公寓命案的事，更没有提起过“姚晓菲”这个名字。他安排手下监视姚晓菲的住宅和跟踪姚晓菲的车辆，他说的是“那个开奥迪Q7的女人”。让手下知道得越少越好，这是他的处事风格。
　　猴子怎么可能知道姚晓菲？对猴子有了疑心，他更加谨慎地倾听猴子的讲述，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漏洞。
　　猴子说，姚晓菲的奥迪车是在在出城高速公路收费站附近一个山顶的水池里发现的，车里发现了姚晓菲的衣服、手机等物品，现场没有打捞出姚晓菲的尸体，还留下了一双女式高跟鞋的脚印……许多警方人员才可能掌握的细节也从猴子口中说了出来。他意识到，猴子出事了，说不定被警方控制了起来。再一想不禁汗毛倒立，这是一个陷阱，警方正在利用猴子定位他的位置。
　　他立即挂断了猴子的电话，不动声色地看了对面恭恭敬敬站着的手下，马上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夸奖手下办事得力，在Q市实施的绑架进展顺利，都是手下的功劳，这令他很满意。
　　他起身亲自为手下倒了一杯水，把手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他找出信封装上现金递给手下，说是提前支付这次行动的报酬，还特意多给了一些，以示奖励。
　　趁手下埋头数钱，他突然出手，一刀毙命。
　　看一眼手下拼命抽搐的身体，他快速、冷静地处理凶案现场：把电脑、监控设备里面的硬盘毁掉，删除电脑上留存的信息；把装有报酬的信封收起；把手下刚刚用过的杯子收起来；门把手、桌子、椅子、杯子、烟缸、匕首等地下室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一一清理掉。
　　想了想，他又取下自己的眼镜，戴在刚刚断气的手下的鼻子上，再细心清理掉眼镜上的指纹。
　　一切整理妥当后，他钻出地下室，刚从一楼来到大街上，就看见两男一女三个丨警丨察飞奔而来。
　　好险！再慢两分钟，他就会和丨警丨察迎面相撞。

　　他马不定蹄转移到一处更为隐秘的住宅。此刻，他就坐在隐秘住宅的一间暗室里。暗室比先前的地下室大了一些，除了摆上一张桌子外，还被他放置了一张可折叠的沙发床。桌子上面同样摆上了电脑、监控器等必要设备。
　　他点上一只烟，坐下。
　　姚晓菲下落不明，跟踪姚晓菲的猴子被抓，地下室被警方突袭，意味着警方已经盯上了他。他不知道警方对月半弯公寓命案到底了解多少，他在现场精心谋划了两名死者相互残杀的假象，他自信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指向自己的线索。
　　难道姚晓菲向警方透露了什么？姚晓菲在案发当晚有所发现是肯定的，但他不确定姚晓菲知道多少，是否在电闪雷鸣的那一瞬间看清了自己。丨警丨察走访姚晓菲的整过过程都处在他的监听之中，迫于丨警丨察到访前那通恐吓电话，姚晓菲并没有向警官透露什么，然后姚晓菲就离奇失踪了。他相信警方还没有掌握姚晓菲的线索。姚晓菲那天摆脱跟踪后不久，启用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在中午时分给Q市的妹妹打过一通简短的电话后，新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彻底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