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他嘴角带笑，走来时顺手从身旁一个服务员的托盘里端起杯酒，递给我。
　　我接过酒，只红着脸说：“没什么。”
　　如果让他知道我刚才在对他发花痴……指不定会怎么笑话我。
　　“不用担心。”靳予城不知在想什么，沉然看着我，突然凑近我耳边说了一句，“今晚……我会帮你讨回一切。”

　　淡淡的一句话，却似飓风一般在我心里掀起潮涌。
　　我手心一紧，再看他时，他已经抬起头，望向另一边了。
　　“靳总，不好意思，怠慢了……”
　　那边满脸堆笑大步走过来的人，是肖扬的父亲。
　　我微微一颤，手里的酒差点洒出去。靳予城很敏锐地又握住了我，我慌乱着本想挣脱他，他暗暗加大力道，捏得我手疼。
　　见肖老爷子越走越近，我也放弃了，只垂着眼，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
　　两人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句，我能感觉对面一双眼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像是想问却不敢问。
　　他们又聊了一会，好像也谈起了上回被靳予城无故取消的合同和那笔损失的事，肖扬父亲才犹犹豫豫问道：“这位小姐是……？”
　　我下意识抬起头，年过半百的老人眼神竟有些闪烁，不敢看我似的。

　　我也没想到，这样的场合，我从前的公公，一声不吭就从医院抱走我的孩子，默许肖扬把我像垃圾一样一脚踢走的人，竟然会装作不认识我。
　　靳予城握着我的那只手更用力。很奇怪，我好像突然不紧张了，直直盯住对面的人。
　　“秦宛。我未婚妻。”他沉着声，微微眯起的眼角带着一抹笑，答了一句。
　　我一下定住了。
　　比我更惊异的人是肖老爷子，瞪大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好一会儿，他才满脸尴尬地挤出一点笑意：“哦，哦……这样啊，秦小姐真是……真是温柔大方，和你很相配。”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靳予城揽过我的肩，笑得从容又淡然。
　　这个时间，宴会厅里宾客已经越来越多，不过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他温热大手揽在我肩上，是正好的力度。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说的“讨回一切”，大约是想借这个机会，替我报仇雪恨。
　　其实这几天，靳予城不经意问过我一些事，我也断断续续跟他讲了很多。以前的事，最近发生的事，包括肖扬和他父母发现孩子不正常之后，对我提的那些要求，对我的威逼利诱。
　　每次说起这些，靳予城都一脸无波无澜。我以为，他只是把那些事当故事在听，没想到，私底下在酝酿着一场风波。

　　更没想到，他会当着肖扬父亲的面宣称我是他“未婚妻”。
　　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当他的妻子，甚至连这样的念头都没动过一下。也不知道他现在这么说，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只是趁一时口快。
　　“那……那什么时候好日子？一定别忘了通知我。”肖扬父亲吞吞吐吐又说了这么一句。
　　“那是当然。忘记谁都不能忘记肖董事长。当然还有您儿子。”
　　靳予城语气虽然淡，话里故意的挑衅也很明显。
　　肖扬父亲眼里那点笑显然快挂不住了。
　　应付了几句，他找了个借口刚想离开，另一边突然有人喊了声：“爸！”

　　我的心又往上一提，往那边看过去，肖扬西装革履，正大步往这边走过来。身旁跟着的人是周洁琼，一身暗纹旗袍，雍容富态得完全看不出年纪。
　　“老肖，这是……？”一走过来，周洁琼就盯着我，满脸疑云问。
　　这话当然也是针对我。
　　到这份上，肖扬父亲也只好打哈哈：“哦，我正在跟靳总谈，谈……”
　　“谈我和秦宛婚期将近的事。”靳予城很快接过话，脸上依然是那种神鬼不惊的笑。

　　“婚期？”周洁琼看看靳予城，又看看我，眼睛瞪得老大。
　　旁边一直没作声的肖扬眼里也闪过一瞬惊异，飞快瞟了我一眼。
　　我垂下头，心里跳得厉害。
　　他们大概以为经过前几次的接触，我正在往他们设好的陷阱里跳，完全没想到靳予城会来这一手。
　　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

　　“是啊……婚期。洁琼，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肖老爷子语焉不详地答了一句，拉着周洁琼就往后走。
　　周洁琼突然一把甩开手。
　　“和谁……和她么？”她声音尖利，终归不像老爷子那么沉得住气，脸上的表情也迅速紧绷起来，“秦宛，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是，是故意的吗？！”
　　我咬着唇，没说话。
　　靳予城冷笑一声：“怎么，肖夫人对我的未婚妻有意见？”
　　“不，不是……”周洁琼往他跟前走了一步，神色明显有些紧张：“靳总，我是怕，怕你被这女人骗了啊！”
　　这话就有失分寸了。我下意识看了一眼靳予城，他眼里黑沉沉的透着寒夜般的阴鸷。

　　她也没理会，到嘴边的话早已收不回去，又或者，从没想过要收回去：“靳总，像您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能娶这种女人？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家里穷不说，又没能耐，而且是我们肖扬的”
　　“洁琼！”肖老爷子沉下声，突然低喊一句。
　　周洁琼一下都没了音。
　　靳予城笑笑，接着她的话淡然吐出几个字：“是什么？前妻？”
　　“可刚才肖董事长不是不认识她吗？还是说，这么快就已经翻脸不认人了？”
　　肖扬父亲的脸色先前还只是尴尬，现在，已经只能用狼狈来形容了。
　　靳予城揽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很自然移到了我腰间，稍稍用力。我不由自主往他身边靠过去。

　　“而且，我要娶什么样的女人，用不着您来提醒。”他轻轻晃动着另外一只手里的香槟，看向周洁琼，话说得不紧不慢。
　　几个人呆呆地一声没吭。
　　好一会儿，肖扬才叫了声“爸”，低声说：“靳总这边，还是我来招待吧。”
　　肖老爷子终于解脱似的，叮嘱几句，拉着周洁琼很快走开了。
　　两人离开时，脸色简直不能更难看。
　　那边司仪在提醒宾客。肖扬看向靳予城，顿了一会只说：“靳总，宴席马上开始了，请入座。”

　　说完，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时迅速瞥我一眼才离开。
　　那种带着冷意的视线让我不自觉定了一下。靳予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低头凑过来：“别怕，迟早有一天，我让他跪在你面前求饶。”
　　话音很轻柔，眼里带着凛然寒意的笑，却不是我熟悉的。
　　其实对于向肖家“讨回”什么，或者明确说“报复”，我不是没有想过。很多时候，那种情绪甚至像魔咒一样在无数个暗夜折磨我。只是我一个人太弱小，太孤单，根本没法和他们所有人对抗。
　　我能做的事情也实在有限，比如找李茹诱惑肖扬，又或者亲自跟他们周旋，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除了让他们费费口舌，根本改变不了任何现实。
　　我知道，所有对我来说难如登天的事，对靳予城来说，也许就是易如反掌。
　　只是我并不习惯去依靠谁，不愿，也不敢……
　　可他似乎总能摸到我的七寸，今晚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既让我深深害怕，又情不自禁，从心底涌动着快意。一直压抑至深的感觉，在他的诱导下，就像在暗处翻涌的火热岩浆。